姚、魏二城的花朝節,連頭帶尾,大約一共要持續半月之久。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環節——決定“結緣花”歸屬的三場比試,按照慣例,則是在每次花朝節的第五、第六、第七日舉行。
根據江雪聲的推測,今年花朝,淩鳳卿必然會選擇在其中某一天下手。
那是魏城最為熱鬨風光的時刻,萬人空巷,家家戶戶都會走上街頭,享受這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節日氛圍,或是齊聚一堂觀看擂台比試,為自己瞧著合眼緣的修士呐喊助威。
屆時,滿城繁花暗香流淌,千盞明燈將每一雙眼睛都映照得閃閃發亮。所有人都會短暫地卸下肩頭重擔,一心一意沉浸在純然的歡喜之中,心緒飄飄然直入雲端,沒半點憂愁陰翳,更不會提防從身後接近的危險。
選在此時下手,給魏城致命一擊,實在再合適不過。
“鳧兒,我且考你一考。你猜,淩鳳卿會選哪一天動手?”
告彆魏天嬌母女之後,舒鳧和司非一路出了城主府,肩並肩走在黎明時分的魏城街頭。
江雪聲為了避人耳目,一出門便隱去人身,重新變成一條纏繞在舒鳧手腕上的白蛇。
麵對江雪聲半帶調侃的提問,舒鳧一手展開魏天嬌給她的“花朝節參加人員名冊”,眯縫著眼仔細打量。
“今年姚、魏二城分彆舉行比試,魏城的第一場是‘五州問答’……嗯,就是修仙界知識大賽,葉書生一定喜歡。第二場是雙人擂台,這個我知道,也就這一場適合我。姚城好像是單人擂台吧?第三場兩邊都一樣,就是法術表演,靠觀眾打分決定花落誰家。”
“若是換了我,應該會選擇第三天。”
她略一思忖,伸指在名冊上彈了一記,“場麵夠熱鬨,夠花哨,最適合掩人耳目。而且,到了這一天,淩家人的比賽都結束了,沒什麼後顧之憂。”
參加花朝節比試,一律需要登記報名,在外不可一世的淩霄城也是一樣。
從這份名冊來看,淩奚月報了第三場,小公子淩鳳鳴則是與一位“華月長老”組隊,共同報了第二場。淩鳳鳴在姚城坐不住,提前一個人開著寶馬來魏城觀光,說不定就是為了打探情況。
……可惜他隻觀光了五分鐘,就被舒鳧一通老拳打了回去。
關於那位“華月長老”,本名叫做謝芳年,江湖傳說他不良於行,深居簡出,卻精通奇門術法,就連崆峒長老設下的大陣也能輕鬆破除。在淩霄城,華月的地位更勝於崆峒,深得城主信任,就連淩鳳卿也要讓他三分。
江雪聲之所以阻止舒鳧和季韶光組隊,也是因為他知曉,身為半個陣修的季韶光,在這場比試中確實毫無優勢。
至於淩鳳卿,他本人的名字並未出現。
以他好大喜功的性格,想來是打了個“兩麵開花”的主意,自己坐鎮姚城,遣弟弟來魏城,兩頭參賽,最好一舉包攬所有獎項,搏一個大滿貫的漂亮名聲。
——待這名聲搏完,他就該向魏城下手了。
又要麵子,又要裡子,什麼好處都想占。不愧是因為一次失手而滅人滿門的男人,野心和胃口就是不一般。
他不會得逞的,舒鳧想。
無論姚城還是魏城,她發誓,決不會讓淩家人贏得一場比賽、一聲喝彩,更不會讓他們吞並中州的計劃成功。
“不錯。”
江雪聲點一點頭,嗓音裡含著些笑意,“說來也巧,我本打算讓昭雲參加姚城擂台,你和如漪一起留在魏城。不過,經你這麼一鬨,以淩鳳卿的脾氣,必然會和華月長老換個位置,親自到魏城參賽。”
舒鳧雙眼一亮:“也就是說,我可以親手打爆他的頭?”
江雪聲:“是啊。愛怎麼打,就怎麼打。”
“話說回來,淩奚月報了第三場?他想表演什麼?”
鄔堯也探出頭來細看,忽然嗤笑一聲,“在全城人麵前放一束煙火,向小姑娘表明心跡,順便當眾提親,請父老鄉親做個見證?江曇,你彆光想著正事,落得後背著火啊。”
江雪聲慵懶道:“我擔心什麼?毛都沒長齊的小雛兒,鳧兒眼裡沒他,擔心他還不如擔心你。”
鄔堯哂笑道:“我沒那膽量和你……罷了,瞧你這樣子也可憐,今日不與你計較。難得逛一次花朝,你打算一直保持這副模樣?未免太煞風景了。”
“這樣沒什麼不好。”
江雪聲繞著舒鳧手腕打了個卷兒,尾巴尖有意無意地在她小指上一勾,“朝夕相對,形影不離,也方便我守著她。若換了人身,行事還沒這般便利。”
“先生,正事還沒說完。”
舒鳧一手捏住白蛇不安分的尾巴,將他從衣袖裡拖出來,倒提在手中搖了一搖,“好好講話,不要騷。哪一日你真撩著我,還不肯負責,我就表演一個鐵鍋燉白蛇。”
“好,我接著說。”
江雪聲頭下尾上被她提在手中,目光筆直,語調一絲不亂,“如今的正事,便是你昨夜沒睡好,應當先去客棧歇息,養精蓄銳。你若容我陪著,我就留下;若容不得,我就勉為其難,和鄔堯他們擠一擠。你開心就好,這點委屈我受得住。”
鄔堯:“………………”
能不能趁他睡著的時候,把他剁成個十七八截???
……
舒鳧到底還是沒讓江雪聲陪著,獨自一人開了間客房,劍不離手,斜倚在榻上閉目養神。
昨夜那一場過分真實的“夢境”,再加上這一趟來回奔波,多多少少消耗了她的元神,眼下還是多休養一些為妙。
不過她救回了一個孩子,也救了那個癱坐在街邊哭泣的女人。這點損耗換一條人命,一個家庭,可以說是物美價廉得很了。
舒鳧調勻氣息,慢慢放鬆心神。就在她即將入定的當口,忽然聽見窗外傳來一陣響亮的“啪啪”聲,似乎有人正在拍打窗格。
“什麼人?!”
她猛地醒過神來,頭也不抬便從花瓶中薅了一朵薔薇握在手裡,反手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擲去。
這一手去勢又快又急,一朵鮮花被她擲出了冰凍饅頭的威力。隻聽得“嗷嗚”一聲,窗外那不速之客已被擊中,當場軟綿綿地向後倒去。
舒鳧發覺聲響不對,回頭一看才發現——那不是登徒子或者刺客,而是一條弱小、可憐又無助的黑色博美犬,嘴裡叼著封精致花箋,腦門上被她砸出老大一個腫包。好在他反應及時,一隻小狗爪牢牢攀住窗格,這才不至於墜落。
“哎,對不住對不住。小黑,你沒事兒吧?”
舒鳧認出那是淩奚月的狗,她一向愛憎分明,愛屋不及烏,怨人也不及狗,忙不迭地將博美接住,把這小小軟軟的一團抱在懷裡,又替他揉了揉受創的額頭。
“噫嗚嗚……我,我不叫小黑,我叫阿玄。”
博美痛得兩眼飆淚,嗚嗚咽咽地糾正道,“小黑是貓的名字,三少爺養的貓就叫這個。”
舒鳧:真巧,我也認識一隻叫小黑的貓,不過是在動畫裡。
“好吧,阿玄。你跑來這裡做什麼,又幫你主人送信?”
便宜不占白不占,舒鳧一麵問話,一麵順手捏了捏博美柔軟的狗耳朵,“早跟你說過,不要站在我身後,很危險的。你家主人上回吃了我一肘子,鼻血飛流直下,差一點鼻梁就折了。”
“對不起,我忘了。”
博美幽幽歎息,黑葡萄似的眼睛裡滿是哀怨,“因為阿月一點都不在意,還高興了好一陣子,說‘她願意打我,就是眼裡看得見我了’。我看著他那副模樣,不知不覺就忘記了,鼻梁骨折是一件很疼的事。”
舒鳧:“……”
硬了,拳頭硬了.jpg
但硬又有什麼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