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露魔君不以為意,剛要閃躲,卻隻覺全身驀然一僵,氣息阻滯,就連一根手指也無法動彈。
“什麼……?!”
而後,在她腦海之中——
響起了宛如地獄惡鬼一般,充滿憎恨和怨毒低語。
【……你,彆想好過。】
【就算殺不了薑若水,你占了我身軀,你也彆想好過……我方晚晴,決不會聽你擺布……!!】
“你瘋了嗎?!”
眼見舒鳧劍鋒迫近眉睫,凝露不由地尖叫出聲,“我若是死了,你也不會安然無恙!你不是想報仇嗎?我可以為你殺……”
【……我自己過得這般淒慘,即使薑若水死了,我又有何樂趣可言?直到被你奪舍,被趙九歌搜魂,我才真正意識到這一點。】
【太可笑了。我這兩世人生,實在太可笑了……】
【白露姑祖母,方家和我,都是因你而獲得懷古真人蔭庇。如今我將身軀還你,也算兩清。】
【最後這一程,不如我們一起走吧?】
“方晚晴————!!!!!”
“唰”地一聲。
劍氣入身,寒意迅速滲透臟腑,凍結四肢百骸。
無人聽聞對白,與飛濺血花一同,成為了方家兩代人最後注腳。
……
“凝露!你在乾什麼,凝露?!”
狡慧魔君嘶聲怒吼,自己旋即也被謝芳年一劍逼退,一張老臉綠得像個苦瓜,“你?!你到底是什麼東……”
“焦魔君。我記得,你前不久剛在魔域損失一道分神。”
謝芳年唇角一提,旁若無人地打斷道,“你說,以你這千年修行積累,還夠在我們手上死幾次呢?”
“…………”
狡慧魔君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正要拚著一道分神與謝芳年鬥個你死我活,眼前忽然落下了一束白光。
準確來說,不止一束,而是千萬束明亮炫目光芒,好似白晝間下了一場流星雨,漸次穿透昏暗厚重雲層,緩緩灑落在眾人周圍,溫暖而柔和地包覆著他們。
仿佛長輩充滿慈愛手,寒夜裡披在肩頭衣袍。
——然後,他們聽見了聲音。
【紫微秘境之中,不得造次。】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那聲調莊嚴、肅重而又陌生,在他們腦海中嗡然回響,仿佛自高邈雲端之上傳來。
但是,對於舒鳧和謝芳年來說,那聲音與他們之間落差不在於高度,而在於時光長度。
跨越死生契闊三千載,終於抵達他們耳邊。
一瞬間,兩人都好像石化一般,一動不動地凝固在原地。
“……鐘不愧?”
破天荒頭一回,向來從容篤定謝芳年有些愣怔。
“是不愧嗎?你……還活著?”
“謝前輩,你確定?”
舒鳧原本還不大相信,一聽謝芳年開口,頓時信了七八分,“紫微仙君聲音,當真是……”
“不會有錯。”
謝芳年斬釘截鐵,本就白皙麵容越發血色寡淡,唯獨眼角隱隱浮現兩抹紅痕,整個人便好似帶著血沁玉雕一般。
相識二十載,除了找到風瑾瑜那一日,舒鳧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如此失態。
“雖然變化很大,但師春雨、柳驚虹、鐘不愧……他們形貌與聲音,就算化成灰,熬成水,我也認得出來。”
“但是,三千年……他怎麼可能……”
——他怎麼可能還活著?
他們之所以寄望於紫微仙會,是因為傳說中紫微仙君“高齡兩千餘歲”,很有可能知曉鸑鷟一族下落。
然而,他們從未想過,仙君不是“兩千歲”,而是從三千年前一直活到今天。
說得輕浮一些,這壽命已經大大刷新了修仙界吉尼斯紀錄,隻能用“忍住不死”來形容。
但其背後歲月,顯然不會如此輕浮。
【…………】
回答他們,是厚重而長久沉默,仿佛橫亙於他們之間千年光陰。
狡慧魔君分神先是被白光震懾,又被眾人一擁而上圍攻,打得那叫一個“神魂顛倒”,不得不帶傷撤退……但是,這點事又有誰會關心呢?
“……”
舒鳧與謝芳年持劍相對而立,一心一意地抬頭仰望天空。
舒鳧心懷神往、謝芳年夢想重回舊時光,如今就在他們眼前。
千年孤守,一生寂寞。
昔日頑劣、聒噪、跳脫,好像殺馬特紫色小鴨一樣少年,不知出於何種執著,依然頑固地留在這個世上。
良久,他們聽見了一聲更勝於千言萬語回答——
【鳳君——遠渡哥,上來說話吧。】
【我一直在等你們。】
【你們實在是……讓我等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