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建南大步走出屋子的時候, 葉夫人也披了衣服趕到院中,一路過來見府上把守森嚴,她心中有些不詳的預感。
見了葉建南, 葉夫人直接叫住他:“南哥兒, 府上到底出了什麼事, 你這般大動乾戈。”
葉建南的人把周姨娘院中的下人都圍了起來, 讓他們蹲在院角, 這場麵, 說是沒出什麼事, 是個人都不會信。
葉建南得在天亮之前找到周姨娘, 把被她卷走的那幾處莊子鋪子的地契拿回來。他一走, 府上的確得要個人看著。
於是這次葉建南沒再打馬虎眼,直言不諱把葉尚書公然受賄被人抓到把柄, 周姨娘又卷銀子逃跑的事情一說, 葉夫人腳下一軟,險些站不住。
她怒罵道:“我就知道那姓周的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這葉府還沒落魄呢,她就開始跑路了!這小賤蹄子, 抓回來後我非把她的腿給打折了不可!”
葉建南趕著出府找人, 沒空聽葉夫人罵這些,囑咐道:“母親, 府上便暫由您撐著了, 祖母年事已高, 莫用這些事去煩她, 白惹得老人家擔心。”
葉夫人點頭:“我省得我省得。”
等葉建南出門後,葉夫人才反應過來:“老爺上哪兒去了?”
葉建南留下的小廝道:“老爺喝醉了,正在房裡躺著。”
葉夫人炮仗脾氣一上來,瞬間又壓不住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他還買醉?爛酒桶一個!廚房熬醒酒湯了沒?”
下人答道:“熬了,但是老爺醉得厲害,喂不進去。”
葉夫人大步往屋子裡走去,吩咐道:“把醒酒湯端來,硬灌也給我灌進去!”
小廝在給葉尚書灌醒酒湯的時候,葉尚書又吐了一回,還口齒不清叫著周姨娘的閨名。
葉夫人看得怒火中燒,直接命下人打了一盆涼井水來,給他擦手腳心。
葉尚書總算是恢複了幾分意識,不過還是說著胡話,他把胸膛拍得啪啪響:“文若,你放心,我不會薄待你的,我給咱瑤兒把那溫泉莊子弄到手了,你喜歡的玉石鋪子我也給你弄來了,酒樓……酒樓給你家兄長……”
說完這些他伸手往懷裡摸地契。
葉夫人氣得頭發根都要豎起來,直接搶過丫鬟手裡端的一盆涼井水,兜頭潑在了葉尚書身上。
她顧不得規矩禮儀,叉腰怒罵道:“葉亭修你個沒心肝兒的!我入門二十餘載,勤儉持家過日子,做身新衣裳都得在節令時日才舍得。你那小妾成天穿紅戴綠,都騎到我頭上來了,多少次我都忍了氣往肚子裡吞。哪家小妾過得有你家舒心,給她置完田產置鋪子。如今背了個貪墨受賄的罪名,就為了扶持她娘家!你這腦子裡是裝了多少水啊?”
葉夫人越罵越窩火,乾脆拿了床鋪上的軟枕往葉尚書身上砸:“你個糊塗東西!你那小妾平日裡跟你情意綿綿,怎麼你一遭難,她就卷銀子逃了?你看不上我這一雙兒女,如今給你收拾爛攤子的還是他們。葉亭修你……你枉為人父!”
葉夫人罵到後麵,直接嗚嗚大哭起來。
葉尚書神情呆呆的,不知是酒沒醒完還是什麼。
“文若……文若走了?”他伸手在自己衣襟裡扒拉兩下,發現外袍已經脫下了,又去地上撿起自己的外袍翻揣衣服裡的銀票地契。
衣兜裡空空如也,葉尚書口齒不清念叨著:“不可能……不可能啊……文若不是那樣的人……”
葉夫人手指頭幾乎要戳到葉尚書臉上去,她怒急反笑:“是,你那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小妾不是這樣的人,那府上的地契銀票都是長翅膀飛了不成?你那受賄的銀票地契找不回來,等明日金鑾殿上被人參奏受賄,罪名坐實了,你就等著遺臭萬年吧你!”
葉尚書如喪考妣,他一個人呆坐在地上,望著仿佛經曆過一場洗劫的屋子,悲切至極又怒火中燒,想起明日的早朝心生絕望,情緒大起大落,不知怎地渾身抽搐起來。
有小廝發現了葉尚書的不對勁,當即大叫起來。
葉夫人也被葉尚書嚇了一跳,連忙派人前去情大夫,大夫來一看,說葉尚書這是中風了。
這一整晚,整個葉府都是雞飛狗跳。
葉建南在外邊也沒閒著,他連夜報官說府上失竊,這並非殺人放火的命案,京兆伊大晚上也不可能從家中跑來給他徹查。
葉建南隻得自己帶著下人到處找周姨娘,但沒有官府的搜查令,一些酒樓客棧他都是無權徹查的。
好在他的一幫狐朋狗友中,有個是九門提督的長子,當即派給他一隊巡城的兵馬。
葉建南一家客棧一家客棧找過去,天快亮的時候總算是叫他找到了周姨娘母女。
周姨娘母女被綁了送去官府,葉建南則從他們身上找到了那些被搜刮走的銀票地契。
一些小鋪子已經被她們賣了換成銀票,好在葉建南要找的那幾家鋪子莊子地段好,銀子要價也高,一時半會兒還沒賣出去。
他快馬加鞭趕在戶部尚書上朝前截住了何尚書的轎子。
“何大人,半道上攔您,實屬冒犯,家父常和我說起您,慚愧一直沒能登門拜訪。”不管求人辦事有多急,客套話總得說幾句。
何尚書在朝為官三十餘載,跟葉尚書談不上什麼交情,但也沒落下什麼齟齬。這點場麵話他又何嘗聽不出來,隻道:“賢侄攔轎,所謂何事。”
葉建南心道這何尚書也是個爽快人,便把那幾處鋪子莊子的地契遞了過去:“家父行了些糊塗事,心中有愧,願把這些上充國庫。”
何尚書沒看葉建南遞過去的是些什麼,直接收進了袖子裡,道:“明白了,我自會儘力而為。”
有了這句話,葉建南心中的石頭也落地。他拱手答謝:“何尚書這份恩情,葉某人記下了,改日家父必定親自上您府上拜訪。”
何尚書隻道:“再說,再說。賢侄,我趕著早朝,便不與你多言了。”
葉建南退到一旁,作揖送何尚書的轎子離去。
跟在何尚書轎旁的隨從不免咕隆:“大人,您何苦趟葉家這淌渾水呢?”
轎中何尚書看著那幾處地契意味不明笑笑:“你以為,上邊的人不鬆刀口,葉亭修這鐵板上定釘的罪能逃得掉。”
他給的不是葉家人麵子,而是金鑾殿上那位的麵子。
隨從顯然想不通這一點,神色有些發懵,但何尚書也沒再解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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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金鑾殿上的確是上演了一處好戲。
安王一黨被定罪,誅連九族,秋後問斬。
楊相一黨也參與謀逆,罪同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