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山時還回頭望了老嫗幾眼,總覺得老嫗看那藤果的眼神,這哼唱的調子,仿佛真是在唱給自己的孩子聽。
葉卿被自己這想法嚇了一跳。
還沒到接引殿,蕭玨就從山路上找來了,瞧見葉卿,他麵色不怎麼好看:“腳上不是起水泡了麼?還滿山瞎轉悠?”
葉卿尷尬摸摸鼻子。
蕭玨冷冷瞥了墨竹一眼:“你便是這樣伺候人的?”
墨竹臉色一白,忙跪下請罪:“陛下息怒,都是婢子的不是。”
眼見他要拿墨竹開涮,葉卿頓時急了,道:“不乾下人的事,是我想出去尋你。”
聽見後半句,蕭玨耳朵尖紅了紅,語氣卻沒緩和下來:“尋我你跑山上去了?”
瞧著這家夥是要蹬鼻子上臉了,葉卿肉爪子叉腰:“不是你嫌我胖麼?我順便出去轉轉清減下來。”
蕭玨微怔,沒想到又繞到之前的話題上去了。
他瞧著氣鼓鼓的葉卿,一時間竟找不到說辭。
半響,他道:“聽聞你在前殿跟住持一番高談闊論,把住持遊說得要去西羌傳佛了,我還不信,現在倒是有幾分信了。”
葉卿氣得想錘他:“我跟住持理論,是為了幫誰找場子?你現在還拿這來取笑我?”
蕭玨啞然失笑,大手捏了她的粉粉的肉爪子把人裹進懷裡:“不是取笑,是誇讚,朕的皇後這般能言善辯,的確是幫朕解決了一個難題。”
蕭玨每年都會來寺裡一趟,僧人為他專門準備了一間禪房。
用飯的時候,葉卿才聽蕭玨把如今朝堂上對於收複關外失地的看法跟她講了一遍。
武將一身血性,肯定是恨不得立即殺回雁門關,將西羌人趕出大翰邊境。
文官則覺得武夫好戰,不知戰事一起,得耗費多少國力。如今大翰已是強弓末弩,百姓怨聲載道,該是休養生息的時候。不如跟西羌人講和,劃出幾座城池出去,不僅體現了大翰禮儀之邦的風範,還宣揚了國威。
先皇在位的前期,大翰正是強盛時候。先皇怕武將擁兵自重,一直都重文輕武,到蕭玨接手,他繼位不過兩年,還沒能改變朝中重文輕武這一局麵。
如今這形式,他好不容易抽出精力想要收複失地,但朝中像郭將軍一樣的武將早年被各種迫害,如今能掛帥出征的,還真尋不出一人來。加上一些文官各種攪合,主張講和,如今朝臣的態度大多都偏向休戰。
大昭寺的主持大師跟蕭玨侃侃而談,也是希望休戰。
能爬上高位的權貴還能有幾分理性的思考,但那些平民百姓,神佛就是他們心中的寄托,佛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若是以大昭寺為首的僧人都開始煽動民心,主張休戰,屆時蕭玨若想出兵,就更加不利。
王權是用百姓的敬畏心來統治他們,宗教則是用百姓的虔誠和精神寄托來傳教,這兩者若是硬性違背,敬畏心終會敗給虔誠和精神寄托,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國庫每年都得拿出一大筆銀子給大昭寺,前兩年都被朕扣下了,到今年,已大有朝臣不滿。”蕭玨夾了一筷子菜給葉卿,他笑得玩味:“朕可真是煩死這群禿驢了,不過必須得忍著,因為他們是百姓心中的神佛。”
皇位似乎是至高無上,可真正坐上去了,才知曉時刻都在抉擇和權衡。
葉卿嚼著青菜,若有所思。
“這才是陛下帶臣妾出宮的目的吧?”葉卿突然道了句。
蕭玨臉上本還有三分笑意,一聽葉卿這話,那表情像是恨不得把葉卿搓成一顆球才能泄憤。
他擱下碗筷,葉卿也慫慫停下了筷子。
蕭玨沒理她,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他越平靜,葉卿心底就越慫,她暗恨自己說話不過腦子。
“陛下……”葉卿扯扯他袖子。
蕭玨拂開她的手,笑得輕佻又自嘲:“葉卿,我在你眼裡,是不是無所不用其極?對一個人好,都是虛情假意,隻為了利用?”
說到後麵,他手中茶杯直接砸到了地上,碎片飛濺,一小塊瓷片還碰到了葉卿衣角。
守在屋外的墨竹王荊等人想進來,蕭玨冷冷瞥他們一眼:“滾遠些!”
葉卿被他這一聲吼得直縮脖子,望著盛怒的蕭玨,又懵又慫,她沒想到蕭玨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蕭玨單手按住額角,神情似有些痛苦。
“你又發病了?”葉卿是真給嚇著了,忙過去要扶她。
同先前一樣,蕭玨佛開了她的手,隻道:“你也出去。”
葉卿沒理他,撿了地上一塊碎瓷片,輕輕紮了指尖一下,殷紅的血珠瞬間溢了出來,她痛得直抽氣,慘淡伸出爪子:“你吸一口吧。”
蕭玨被她弄得沒脾氣,想說什麼,喉頭卻湧上一股腥甜,一口血就這麼咯了出來。
他整個人一個踉蹌,幾乎站不住。
葉卿大驚失色,忙過去扶住他,無措問道:“為什麼會咯血?方神醫前些天還給我說你半年內不會再發病的。”
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喃喃道:“是你的意思對不對?是你故意讓方神醫這樣說,讓我不要給他血了對不對?”
蕭玨麵色蒼白,唇瓣沾著血,倒顯得異常妖異:“都說了你的血治不好我,你還在自己胳膊上劃了那麼多道口子……蠢!”
葉卿心頭像是堵了什麼,難受得緊,她覺得眼眶有些酸酸的,眼淚吧嗒就掉了下來:“蕭玨你個大騙子!”
她在地上摸索瓷片:“肯定是有用的,你騙我罷了!”
她撿起一塊碎瓷片要往手臂上劃,被蕭玨攔住。
他眼中有太多無奈也有太多苦澀,卻用故作輕鬆的語氣道:“才說你蠢,你還非得再蠢給我看一遍。”
他說得那麼漫不經心,好像就是在故意逗她一般,握住她捏著瓷片的那隻手,力道卻大得指節泛白。瓷片砸破了他掌心,湧出的鮮血跟葉卿指尖流出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
葉卿喉嚨發啞,想說話又說不出來,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他抬起另一手給她拭淚,:“哭這麼傷心,是怕要給我陪葬麼?這樣吧,你說一句喜歡我,我就不要你陪葬了。”
他衝著她笑得溫雅又痞氣。
葉卿哽咽著,幾乎是用吼出來:“我恨你!”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