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子很快騰了出來,場上升起煙霧, 模糊了眾人的視線。
隻聞一串銀鈴聲, 由遠及近, 邈遠而神秘。
這一出新奇得緊, 委實是把宴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給吸引了過去。
葉卿也停下大快朵頤,略帶疑惑往那邊掃了一眼, 隻見台上的煙霧緩緩散開, 戲台中央出現一個巨大的蓮花苞, 花苞周圍站著姿態各異的異族舞女。
大翰的歌舞, 露個胳膊腳踝已經是極致。但這些舞女明顯更放得開, 隻用鑲了碎銀片的絲綢裹住胸脯那一片,露出水蛇一般纖細而又充滿韌勁的腰身和整隻白花花的手臂。
手臂上帶著臂釧,肩胛處紋著形態奇異的紋身,野性中透著一股子誘惑。
鼓聲響起來的時候, 那些異族舞女一邊合著鼓點起舞, 一邊緩緩拉開了那個蓮花苞的花瓣。
在所有的蓮花瓣都被拉開時,霧氣又升了上來,一雙藕臂變換著姿態形狀出現在霧氣之上, 待霧氣散去些,眾人才看清出現在蓮花苞裡的赫然是胡美人。
她穿著跟那些舞姬相似的舞衣, 隻不過那些舞姬的舞衣都是淡金色,而胡美人的舞衣是淡粉色, 裙擺上剪了荷花邊。
葉卿還驚異了一秒, 這胡美人若是身上再披個紅綢子, 手上拿把紅纓槍,這身扮相絕對是哪吒無疑了。
太後神色卻不怎麼好看,葉卿也聽見不少妃嬪桌上傳出刻意壓低了的譏笑聲。
“那胡美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今兒個是什麼場合,竟敢把她那些狐媚手段擺出來。”
“聽說她娘本就是個舞姬出生的,人家也就這點吃飯的本事了……”
這個胡美人,今日怎麼看都像是來砸場子的,她今日獻的是胡旋舞。
胡旋舞是從關外胡人那邊傳來的,京中一些貴族好這一口,早期隻有青樓楚館裡才會跳這樣的舞,發展到如今,卻依舊難登大雅之堂。不外乎太後會冷了臉色。
葉卿靜靜望著戲台,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好看麼?”清冷的話音喚得葉卿回神。
隻見帝王單手支撐著下顎,半個眼神沒分給戲台上的胡美人,反而用竹節般修長的手指扣了扣桌麵,神情裡滿滿的不耐。
葉卿瞄了蕭玨一眼:“陛下,戲台上胡美人獻舞呢,您不看看?”
蕭玨眸子眯了眯,片刻後嘴唇抿緊,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大庭廣眾之下跳這樣的舞,有傷風化,彆看了。”
“陛下,你不能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自己都在看。”掙不脫蕭玨的手,她隻能努力扒拉。
“我沒看。”蕭玨嗓音清清冷冷的,帶著一股禁欲的味道。
“你捂住我的眼睛了,我又瞧不見你。”葉卿鍥而不舍刨他捂住自己眼睛的那雙大手,還試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你彆鬨了,這麼多人看著呢!”
蕭玨隻冷冷撂下一句:“讓她們看著。”
葉卿:……她咋就說不過他呢?
台上的胡美人瀲灩眼波往帝後坐的方位掃來,本以為會看到滿眼驚豔的帝王,卻不曾想瞧見的是帝王黑著臉捂皇後的眼睛,皇後在使勁兒刨帝王的手往這邊看。
胡美人腳上動作一個不穩,險些扭傷腳踝。
她收回目光,掩去眼中的怨毒,嘴角噙著笑跟舞女們一齊舞蹈。
當樂曲節奏陡然加快時,舞女們以胡美人為花心圍成一個花團的形狀就地旋轉,身上那件綴滿銀色亮片的罩裙隨著她們的旋轉,從腰際緩緩上攀,一直升到她們高高舉起的手臂,最後台上所有的舞姬一齊收力,罩裙又旋回了她們腰際。
鼓聲戛然而止,胡美人帶著舞姬們行禮。
蕭玨這才收回了捂住葉卿眼睛的手。
明眼人都看得出宴席上氣氛不對勁兒,甚至不少妃嬪都在衝著胡美人翻白眼,但胡美人就是跟選擇性失明一般,還言笑晏晏問:“陛下覺得臣妾這一舞如何?”
太後重重咳嗽了一聲,明顯是覺得這胡美人給臉不要臉。
蕭玨依然是半個眼神都沒分給胡美人,漫不經心道:“沒注意看。你跳的什麼?”
胡美人臉色一僵,帝王問話,又不能不答,她頷首道:“臣妾跳的胡旋舞。”
蕭玨垂眸問葉卿:“她跳得好看麼?”
葉卿心道我都被你捂住眼睛了,我怎知道好不好看。
她麵上卻笑得比胡美人還燦爛:“好看啊,怎麼不好看。”
蕭玨嗤了一聲,毒舌道:“你這什麼眼光。”
他懶洋洋把目光落回戲台上:“既然皇後都說你跳得尚可,那姑且還行。”
胡美人臉色又僵了幾分,不過很快又揚起笑容來:“陛下給臣妾什麼獎賞?”
葉卿在一旁瞧著,覺著這妹紙絕對是個人才,至少打仗時,她這臉皮完全可以當城牆了。
下麵的妃嬪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顯然都是被胡美人這番言語給驚到了,從來都隻有帝王高興了給封賞,沒見過主動找帝王要封賞的。
蕭玨瞧了瞧桌前那幾盤月餅,月餅隻有核桃大小,顏色各異,做工甚是精美,麵上印著如意紋,象征著吉祥如意。
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這幾碟月餅就賞給胡美人吧。”
胡美人聽到這賞賜,那臉色變幻是相當精彩,麵上的表情僵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磕頭謝恩:“多謝陛下。”
最終這中秋午宴以胡美人獻舞一曲得了蕭玨親賜的幾盤月餅告終。
妃嬪們都三三兩兩離去了,太後留蕭玨和葉卿在長壽宮說了會話才放她們回去。
*
在宴會上就看胡美人不順眼的幾個妃嬪散宴後沒回自己宮殿,反而是聚在一起開了個小會。
腦袋最靈光的趙美人歎息一聲:“皇上好不容易沒再找咱們麻煩,如今胡美人鬨這麼一出,怕是咱們的日子又不好過了。”
這番話讓妃嬪們一陣唏噓,提起蕭玨,她們本能的感到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