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 110 章(1 / 2)

在整個大翰朝上下都歡歡喜喜準備過年的時候, 邊關戰敗的消息就這麼突兀傳了回來。

主帥顧硯山戰死雪嶺, 雲台二十八將折損將近一半。

滿朝文武的震驚程度, 遠勝於去年在這時候得知顧臨淵戰敗連丟數城。

顧硯山是誰,當年單槍匹馬闖白虎關,於萬人軍陣中飛箭取主將性命,救先帝於困城之中。放眼朝野, 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這等驚豔絕才之輩。

顧硯山都敗了, 不免叫文武百官人心惶惶,大翰軍隊的士氣也是一落千丈。

關外大軍丟了倒馬關主城, 麾下葉建南等一乾將領聽從顧硯山臨終前的吩咐, 退守雪嶺天險。

軍中無統帥, 軍心潰散。他們如今元氣大傷,不敢貿然進攻西羌大軍, 隻有死守,等待朝廷援兵。

消息傳回來的第二天,顧家就掛起了白綢,顧夫人當夜尋梁自儘了。

顧家偌大一個門楣, 如今隻餘顧臨昭一個孤女, 難免叫人唏噓。

雲台二十八將中的兩名將領, 帶著一支殘兵,運送顧硯山和戰死關外的雲台將領的靈柩回京。

這一路歸來,大到州府, 小到村寨, 靈柩過處, 百姓都自發的掛起白帆,為顧將軍哀悼。

聽說途徑一處小鎮時,靈柩在當地驛站停放,還有一個從山裡來的年輕獵戶,帶著身懷六甲的妻子在顧將軍靈柩前跪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天明才離去。

對於顧硯山的死,蕭玨怎麼都覺得蹊蹺,派了大量的暗衛前往關外查探實情。

若說去年顧臨淵全軍覆沒,是楊相出賣了軍情,那麼今年這一戰,蕭玨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顧硯山的身體情況。

西羌大軍的軍防部署早在顧硯山出征之前,他就全部告知顧硯山,從顧硯山出關後的路線來看,明顯也是按照他給出的計劃一路打過去的,怎會在最後關頭打下敗仗?

但事已至此,總得拿出個解決的章程來。

蕭玨在朝堂上問傳信使:“當日戰場到底是何情況?”

傳信使驚惶答道:“小人不知,隻聽說那夜西羌大軍突襲營寨,顧元帥率軍上雪嶺,走到半途不知怎的,大叫著顧少將軍的名字又折了回去。雲台將領都勸不住,隻得跟著追西羌軍至一線峽,在那裡遭了埋伏。將士們都說,顧元帥莫不是中了邪……”

“滿口胡言!”打斷傳信使的是李太傅。

而今這朝堂,大半官員都的尊稱他一聲李老。

朝中武將,曾經他隻服郭大將軍,而今也隻有顧硯山能叫他看得上眼。

他手捧玉牌向著蕭玨作揖:“陛下,西羌這些年在周邊列國迅速壯大,靠的就是國師厲無相在行軍打仗時使的那些奇門遁甲之術。顧將軍遭此不測,想來便是遭了他的旁門左道,絕非鬼怪之談。”

蕭玨也認同李太傅發說法,他跟厲無相打過交道,知曉這人在裝神弄鬼上很有一套。

為了這關外軍情,蕭玨已經好幾夜沒合眼,他眉宇間有著淡淡的倦色:“眾卿家認為當下該如何?”

顧硯山親自掛帥都戰死,朝中武將誰還敢托大。

文臣武將一陣麵麵相覷後,又展開了一場唇槍舌戰。

“這……草原斷糧,西羌蠻夷為了度過隆冬,其凶悍程度不亞於草原上的野狼,微臣認為,還是講和為上。”

“講和?西羌賊子若是看準了這機會獅子大開口呢?也隻有你們這些軟骨頭的文人才說得出這樣的話!”

“我等文臣筋骨確實沒有你等武夫壯實,可傲骨卻不比你等少半分!若戰,朝中還有誰可掛帥?軍餉從哪裡來?”

“你這傲骨是拿去喂狗了罷?口口聲聲糧草軍餉不足,不如休戰講和,若是助長了這蠻夷威風,以後周邊列國紛紛效仿,犯我邊境,那才是後患無窮!我等雖是姚大人口中的武夫,但手上隻要還有一寸鐵,就輪不到西羌賊子在我大翰疆土撒野!”

“你倒是掛帥出征啊!”

……

蕭玨被他們吵得頭疼,喝道:“吵什麼?有何良策一個一個奏上來!”

朝堂上頓時鴉雀無聲。

還是李太傅出列道:“陛下,如今主帥戰亡,軍心不穩,關外短期內不宜再戰。若戰,朝中需派出有威望的將帥,或是……陛下您禦駕親征。”

禦駕親征這樣的話,也隻有李太傅這樣的三朝元老才敢說,其他大臣都縮著脖子跟隻鵪鶉似的。

蕭玨鳳眸淩厲,一拍龍案道:“朕便禦駕親征!”

雁門關失地收不回來,終究是他心頭大患。

誰也沒有料到蕭玨會這麼拍案就定下了,滿朝文武皆惶然下跪:“望陛下三思!”

蕭玨一拂廣袖,沉喝:“朕意已決,退朝!”

言罷率先離朝,留下文武百官頓足歎息。

有大臣埋怨李太傅:“李老,您又不知不知陛下這離經叛道的性子,怎還提議禦駕親征?”

李太傅也沒想到蕭玨為了這一戰,甘願冒這麼大的風險,但他隻歎道:“張大人莫忘了,陛下登基之前,也是在雁門關軍中曆練出來的。”

言罷也甩袖離去,幾個大臣砸吧了一下李太傅這話,還是沒弄懂李太傅想說什麼。

“太傅這話裡到底是何意思?”大臣們麵麵相覷。

一人思量許久,不確定道:“許是說陛下一身血性,見不得大翰國土被蠻夷踐踏吧。”

*

太後聽說蕭玨要禦駕親征,當晚就把一哭二鬨三上吊上演了一遍。

見蕭玨不為所動,太後乾脆攛掇葉卿,讓葉卿跟她一起勸蕭玨,不許他去戰場。

“你不顧及哀家,你好歹顧及皇後啊,你瞧瞧她這肚子大的,才五個月就這樣了,再過幾月她肚子裡的孩子就要呱呱墜地!你非要在這時候撇下她去關外?你知不知,婦人生產,那是半隻腳都踏進鬼門關去了!”

太後拿葉卿腹中孩子說事,唾沫星子都快說乾了,蕭玨麵色有幾分動容,卻始終沒打消禦駕親征的主意。

葉卿始終一言不發,太後頓時就急了,對她道:“你這孩子,你倒是說句話啊,就眼看著他這麼去胡鬨麼?”

蕭玨開口帶了幾分無奈和苦澀:“母後,邊關戰事,怎是胡鬨?”

太後見他油鹽不進,乾脆也把狠話撂下了:“你要是執意去邊關,你妻兒若是有個好歹,彆怪哀家照料不周。”

真要出征,蕭玨的確也放心不下葉卿,但如今這情形,由不得他。

上半年江南水患,江南一帶糧食收成本就不好。關外這場戰打了幾年,國庫也維持不了多久。

若是再拖下去,到時候軍餉糧草都成問題。等到國庫空虛,邊關斷糧,屆時關外大軍就真的隻能任人宰割了,必須得速戰速決。

“兒臣出征後,宮中一切,還得勞煩母後打點。皇後……也勞母後照顧一二。”蕭玨跪下給太後磕了一個頭。

太後跟蕭玨感情本沒多深厚,此時不免也紅了眼眶,她狼狽轉過身去,開始趕人:“行了行了,你們都回去,成天給哀家找麻煩事……”

蕭玨這才牽著葉卿的手走出了太後寢宮。

長壽宮離昭陽宮不遠,二人沒叫步輦,便踏夜色慢慢往昭陽宮去,蕭玨親自挑了一盞燈籠,安福明白主子的心思,便示意宮人們隔了遠遠一段距離,不緊不慢跟著。

葉卿至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

蕭玨偏過頭看她,她畏寒,裡麵穿了羊絨緞襖,外邊還係著一件紅絨鬥篷,鬥篷的帽簷上綴了雪白的狐毛。

懷孕以來,她身上豐腴了不少,原本清減下來的臉,又有了原來嬰兒肥的趨勢。

戴上寬大的鬥篷帽,倒襯得一張白玉似的臉愈發小了。

蕭玨手一癢,就在她軟滑白嫩的臉上捏了一把:“怎不說話?”

哪怕寒風淩冽,他手依然是溫熱的。

葉卿停下腳步,拍開他的手,還是不說話,隻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望著他。

蕭玨知道她想問什麼,卻含笑劈開話題:“方才捏你的臉,發現清減了,這些天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吃飯?”

葉卿沒理會他的睜眼說瞎話,盯著他看了半響,問:“何時出征?”

他如實回答:“年後初五。”

葉卿點了一下頭,沒再問其他的,沉默著繼續往昭陽宮走。

蕭玨看著她的背影,心頭有個角落鈍痛,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口,隻歎息一聲追上前去。

*

因為邊關兵敗,民間的年過得如何葉卿是不知曉了,但宮裡過得格外簡單,甚至還沒之前的中秋宴熱鬨。

先前準備好的歌舞戲班子也都撤了。

顧家隻剩一個孤女,為了安撫顧家舊部,蕭玨認了顧臨昭當義妹,封為嘉禾郡主。

除夕夜太後還邀請顧臨昭進宮守歲。

在此之前太後跟葉卿提到的時候,葉卿還感慨:“先前顧夫人為了女兒,不惜得罪葉家壞大兄名聲。如今顧將軍出事,她這樣撒手人寰,留顧家姑娘一個孤女,倒是狠得下心。”

太後道:“你看不透,顧家那婆子是活成了人精。”

葉卿不解:“母後此話怎講?”

太後歎息道:“她當日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大抵是覺著顧硯山這輩子軍功顯赫,無人敢動顧家。她膝下隻有一個女兒,將來高嫁便是。顧家斷了香火,家業也傳不下去,自然不需皇恩了,所以才有恃無恐。如今顧硯山戰死,顧家姑娘親事還沒個著落,家中沒個在朝為官的,以後怕是也不好找夫婿。她又怕先前的事被記恨,才乾脆隨顧硯山去了。”

葉卿驚得說不出話來。

太後繼續道:“顧家隻剩一個孤女,顧硯山是戰死,無論咱們記不記她之前的仇,為了名聲上過得去,皇家都不可能袖手旁觀。顧家孤女有皇室做靠山,可比靠她一個老婆子強得多。”

說到後麵,太後也隻是歎息:“先前哀家還說他日顧家若是犯到我手上,哀家有的是法子拿捏,誰知這變故說來就來。人這一生的命數,怎麼猜得透啊……”

葉卿也隻有無儘唏噓。

*

除夕宴那天,顧臨昭應邀進宮。

能在宴會上露臉的都是聰明人,妃嬪們說笑作一團,絕口不提顧硯山戰敗之事。

葉卿跟蕭玨同桌,太後讓顧臨昭跟自己同桌,拉著她很是說了一番親近話。席間一派其樂融融

顧臨昭也表現得落落大方,很有一股將門之女的英氣。

葉卿記得自己初次見到顧臨昭時,她還是大昭寺那個做事衝動、不計後果的小姑娘。如今突失雙親,她像是一下子成熟了起來。

宴會開到一半的時候,葉卿去了一趟淨房,回來時路過外邊回廊,聽見有人壓著嗓音在哭。

她偏頭一望,隻瞧見一個蹲在柱子後麵的人影。

走進了些,才從衣裙上認出是顧臨昭。

發現有人過來,顧臨昭哽咽了兩聲,趕緊擦乾眼淚抬起頭來,發現是葉卿,她像是害怕,又像是顧及著什麼,站起來手忙腳亂的給葉卿行禮:“參見皇後娘娘,臣女……臣女不是故意在皇宮哭的……”

“無礙,難受就哭吧,哭出來總會好受些。”望著小姑娘紅通通的一雙眼,葉卿心中也有些動容。

她活了三輩子才有如今這份淡然,但顧臨昭隻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放在現代就一中學生。

不管她在人前表現得有多老成,到底隻是一個還沒經曆過人世大起大落的孩子。

葉卿的話讓顧臨昭麵上有了意外的神色,她羞愧低下頭:“娘娘,顧家對不住您兄長,我母親先前糊塗,壞了您兄長的名聲。”

“你母親已去,這恩怨便算了了,這事你也彆放心上。”聽她說起這茬,葉卿想起之前太後的話,也隻能感歎一句顧夫人當真是個狠人。

顧臨昭沒控製住又發出幾聲哽咽。

可能懷孕之後母性變多了,葉卿抬手拍了拍顧臨昭後背:“你父親生前為大翰朝立下汗馬功勞,本宮和陛下都銘記著,你如今是陛下的義妹,便也是本宮的義妹,今後本宮和陛下萬不會叫你受委屈的。”

這番話說得有些官方,但葉卿卻不是客套的意思。

顧臨昭也能聽出葉卿是真的在安慰她,直接撲進葉卿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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