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一下子就清淨下來。
其實能缺什麼,肉食蔬菜每日都有人送來,且很多,少了杜老三,她和茂茂兩個人根本吃用不完。
一個人簡單得多,不用花功夫準備飯菜,時間也跟著閒下來。
趁這功夫,林晚照給茂茂做了一個大的圍欄,就在亭子中,雨淋不到太陽也曬不到,做完後地上墊一層棉絮,再鋪上布。這樣茂茂就可以在裡麵自由的爬來爬去。
亭子裡寬敞,既將茂茂從小嬰兒床裡解放出來,又能鍛煉手腳,便於早日行走。
這天吃過午飯,她同往常一樣把茂茂放進去,茂茂卻抱著她的手怎麼都不鬆。
上午小睡起來,林晚照就發現茂茂不對勁,醒得比平日晚不說,連帶胃口也不好。
眼下茂茂不舒服,隻得抱著他輕輕拍著。
小土匪一改往日的活潑,神情懨懨地窩在她懷裡,沒精打采,特彆粘人。
想到前一陣才吐過,彆是沒好完留了病根兒,林晚照更不敢大意。
茂茂每日午飯前會小睡半個時辰,下午是不睡的,吃過午飯後會一直玩兒,直到晚上睡覺。這日破天荒在下午睡著了。
聽著平穩得呼吸聲,林晚照挨著茂茂很快也有了睡意,兩人一起睡了個下午覺。
這一睡就睡過了頭,醒來已是傍晚。
茂茂還在睡,小臉紅撲撲的。
感情這隻小瞌睡蟲上午在鬨覺呢。
林晚照想著他上午不舒服大約是因為沒睡夠,笑著伸手去抱他。可也不能再睡了,否則晚上睡不著,非吵夜不可。
手挨到他身上的時候,才發現不對,茂茂身上怎麼那麼燙。
這是在發燒?
林晚照一時慌了神,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上一次茂茂嘔吐是因為受熱,加之哭得太厲害,並不算生病,現在才是他第一次生病。
林晚照第一反應就是找大夫,抱著茂茂急步走出小院。
她還記得大致方向,可走了許久,不僅沒看見印象中的屋子,連個人都沒見著。
樹,放眼望去全是樹。
是了,上次是杜子規帶著她騎馬回來的,眼下她是走路,算路程,就算走到天黑也不一定能走到寨子裡。
白天山裡尚且不太平,何況晚上?要是再迷路,彆說是茂茂,就連她的小命也得玩完。
林晚照不敢再繼續往前走,轉身回小院。
可回去怎麼辦呢,沒有大夫,沒有藥物……林晚照摸著茂茂越來越燙得額頭,全身血液都涼了下去,如墜冰窟。
求助無門,隻能自救,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記得自己落水後也是高燒,恍惚中聽見一個年老的聲音吩咐人給她降溫。
降溫。
林晚照猛然警醒,是的,現在要做的事給茂茂降溫。
她把茂茂放到床上,關好門窗,給他把衣服敞開。
杜子規說過,他的長隨杜林隔一日會過來一次,隻要堅持到明天,等杜林來了就能帶茂茂看大夫。她要做的,便是在杜林來之前,穩定茂茂的體溫,不要讓他一直處於高燒之中,避免高燒驚厥。
她沒有經驗,常識還是有的。
小孩兒行血快,降溫的效果立竿見影,不一會兒茂茂臉沒那麼紅了,人也舒服些,沒那麼煩躁。
林晚照略微鬆了口氣,可要鬆懈還不敢,仍舊寸步不離的守著。
這法子暫時有用,但沒找到發燒的原因,也是治標不治本,並不能使她就此放下心來。
果然沒多久,茂茂身上的溫度再次升高,額頭滾燙。
敞開衣服也不管用,林晚照想,隻有溫水洗浴了。
沒有現成的熱水,生病中的茂茂又丟不開手,林晚照隻得抱著他去廚房燒水。
灶前火光跳躍,本就發燒的茂茂一受熱,越發難受,開始哭鬨起來。好在水不需要太熱,很快燒好。
泡進溫水裡的茂茂終於停止哭泣,小手撩起水花,濺了林晚照一身。
林晚照不時試水溫往裡添加熱水,讓水保持在一個大致穩定的溫度。
不能過熱,也不能變冷,否則寒氣入體,引出其他病來。
然而孩子皮膚嫩,又不能一直泡水裡,得不時抱起來擦乾,等燒起來時再放進溫水裡降溫。
這樣一遍遍來回折騰,林晚照衣服濕了臉也花了,等到天色暗下來,已是累得腰都直不起。
少年不知雙親意,養兒方知父母恩。
她想她的蓋世英雄不用踩著七彩祥雲來娶她,隻要快馬趕來給她一個大夫就好。
若是杜老三在就好了,這一刻,林晚照無比迫切地想要見到杜老三。
可她也知道不可能,杜老三這才走幾日,不可能回來,等杜林都比等他現實得多。
天黑時,茂茂的體溫總算暫時穩定下來,也沒再發燒,反而還吃了半碗米糊,玩兒了一會兒又睡了。
林晚照沒有睡,除了早飯她米水未儘,卻不敢走,隻守著茂茂,握著他的小手,以便隨時觀察體溫。
今夜沒有月亮,星星也不見幾顆。
起風了,天從未有過的黑,一如林晚照此時的心。
她告訴自己隻要熬過這一夜就好,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
這一夜茂茂反複高燒,林晚照都記不得這是第幾次給他洗溫水澡了。茂茂胃口好,長得也好,林晚照一直抱著她,手臂幾乎脫力。
等到東方泛起魚肚白,天籟般的叩門聲響起,林晚照差點哭了。
她用顫抖的手臂抱起茂茂,踉踉蹌蹌向杜林跑去:“快,快帶茂茂去找大夫,茂茂他,他生病了,從昨日下午便反複發燒……”
杜林臉色大變,不等她說完,接過茂茂快步走到門口,翻身上馬。
“駕!”
一人一馬在林間飛馳,很快消失在視線中。
很快茂茂就能得到大夫的醫治了……林晚照鬆了口氣,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身體軟了下去。
*
熱,好熱。
不陌生的灼燒感讓林晚照又一次站在烈火之中,她本能的撕扯著身上的衣服,想要緩解身體裡的難受,讓這難耐的熱度褪去。
然而很快她的手就被人牢牢握住,一動也動不了。她難過地扭動著身子,試圖逃離。
“為什麼還是這麼燙?”杜子規看著床上臉頰緋紅的姑娘,沉聲問站在一旁的大夫。
此刻在她臉上不是害羞的紅暈,而是高燒的象征。
熊叔搖頭:“已經兩天了,藥也服了,燒卻不能完全退下來,若是一直這樣,怕是凶險。”
杜子規不解:“為何?茂茂也是發燒,可你說他並無大礙。”
熊叔解釋道:“林姑娘的燒和茂茂的燒還不一樣。茂茂是感冒引起的發燒,看似凶險,其實不然,又因為林姑娘及時給他降溫,杜林帶過來時體溫已趨於平穩,隻需要湯藥鞏固。林姑娘卻是寒氣再度入體引發的高燒,不能一味用猛藥降溫。”
杜子規注意到他的措辭,眉心微皺:“熊叔不妨說得直白些。”
熊叔道:“我觀林姑娘脈象,體內似有寒症。敢問大當家,林姑娘之前是否受過寒?”
杜子規點頭:“幾個月前曾落水。”
熊叔了然:“那就是了。燒退之後並未好生調理,以至表麵看似無事,實則寒氣浸入肺腑,鬱結不散,這次寒氣再度入體,引發舊疾,內外夾擊,所以凶險。”
這次?自從她上山,並未受涼。
熊叔示意他看林晚照的衣袖:“大當家請看,你不覺得林姑娘的衣服很平順麼?”
可衣服本不就該是平順的?
杜子規越發不解:“是,可這有什麼關係。”
熊叔說道:“大當家有所不知,這布是用絲織成的。絲有個特點,便是愛皺,再注意隻要上身就會皺。可杜林說茂茂是從昨日午後開始發燒的,大當家覺得她可有精力去換衣裳?”
杜子規被他說得越發頭暈:“ 你直說。”
熊叔說:“絲織品沾水後不擰,直接陰乾,且不能曝曬,方能平順。想來林姑娘昨日定是用溫水給茂茂洗浴降溫,途中打濕了衣裳沒及時更換,所以衣裳才會如此平順。”
直說衣服打濕過不就行了,一句話的事,非要拐好幾個彎。
杜子規再沒有耐性和他繞,繃著臉直問:“藥物不行,針灸呢?您不可能沒有辦法,再想想法子。”
林晚照掙紮不開,硬生生被熱浪逼出眼淚,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角滑落,滴進他掌心,連帶著也灼燒著他的心。
“針灸?”
熊叔被他提醒:“勞煩大當家扶著林姑娘,我這就為她行針。雖不能保證她不在發熱,至少能讓她好受些。”
手下的姑娘漸漸停止掙紮,額頭也沒那麼燙手了,熊叔籲出一口氣。
他拔出最後一根針,對杜子規說:“起效了,但持續不了多久,一會兒還會再燒起來。”
杜子規眉頭皺成川字:“難道就真沒有法子?”
熊叔麵露遲疑,半響吐出一個字:“有。”
“還不快說。”杜子規聲音一高,這老頭,當真墨跡。
熊叔定定地看著他:“為今之計隻有兵行險招,先用虎狼之藥強行降溫,但是這樣會加重寒症,又因林姑娘先已受症,隻怕……隻怕幾副藥下去,於生育上就難了。”
女子不比男子,寒氣淤積在子宮,每到日子難過不說,更重要的是影響生育。
杜子規一震,垂下眸子看著牢牢抓著他的姑娘,片刻後抬抬起頭來:“下去備藥吧。”
幾日前茂茂怎麼折騰林晚照,這一夜林晚照便如何折騰杜子規。
她的意識是模糊的,但那熟悉的氣息讓她安心,而身側那抹冰涼讓她覺得舒服,便一個勁兒的往他挨去,抱著就不撒手。
那粘人的模樣,和小土匪茂茂如出一轍。
杜子規望著懷裡嬌軟的姑娘,知她此刻難受,見房裡隻有他二人,便放開顧忌,同她往常哄茂茂一樣,抱在懷裡柔聲哄著。
冰涼的懷抱讓她覺得舒服,可下一波熱浪襲來之時,便覺得不夠,伸手去扯自己身上的衣裳。
動作太快,等杜子規察覺不妥時,衣裳已被她一把扯了下來。
杜子規呼吸一滯,眼中墨色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