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章的話出口的刹那,曙光小隊的隊員們紛紛露出警惕的神色，撐起疲憊的身軀。
周晴手中再度凝聚起黑鐮,在半空甩過一個犀利的刀花,長鋒對準前方的青年。
空氣中彌漫著強烈的火藥味兒，冷風吹起遍地沙塵，塵埃撲麵而來,讓人有種被捂住口鼻似的窒息感。
顧瓊生耳畔響起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她隻覺得渾身血液在加速流淌,盛章的話,便如沸油入水，刹那間驚起一片波濤。
一種強烈的不妙感在曙光小隊眾人心中油然而生。
顧瓊生勉強按捺住心情，以鎮定的神態再度對上盛章的目光，低聲問道：“所以，其實你並沒有直接殺死蟲母的能力？”
“是啊，”盛章點點頭，無奈地歎息著，“哪怕心生反骨，哪怕我暗中破壞它的許多安排,但隻要精神鏈接還在，生物本能還在，我就永遠無法真正向它揮起屠刀。”
“在它心中,我也不過是隻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罷了,跟其他的蟲族沒有什麼區彆,如果需要，它隨時可以把我犧牲掉。”
“就像它犧牲其他毫無神智的白癡蟲子一樣。”
“——但是,我既然有了做人的記憶,又怎麼能容忍自己永遠隻做一條狗呢？”
他微微抬頭,幽藍的瞳孔中閃爍著惡意，輕輕舔著嘴唇：“而且是一條被馴服的、退化的，隻懂得聽從命令，服從安排，一旦失去主人就會發瘋，癲狂地狗咬狗的……可悲的蠢狗。”
盛章抬起頭，目光朝遠處眺望。
他的目光如有實質，從遍地的蟲族屍體上寸寸掃過，又以一種憐憫、可悲又嘲諷的眼神，注視著那些幸存的，但在失去蟲母之後原地瘋狂的蟲族。
“這才是我需要你們的真正原因。”
他回過頭，衝顧瓊生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多謝你們幫我解決了這個問題，從今天起，我再也不是受人桎梏的蟲了。”
寒風凜凜，夜色無垠。
站在遍地沙塵中，顧瓊生深吸口氣，又長長地呼出。
“跟我猜測的差不多。”她嘟囔著。
聞言，韓天銘驚訝的回過頭：“瓊生姐，你都知道這一切，為什麼還要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也沒有很早就知道。”顧瓊生無奈地攤攤手，“我也是落到西羚星之後，才想清楚這些事情。”
“他的計劃很精妙，時間安排得非常緊，一茬接著一茬——你沒發現嗎，自從踏入大薩利星係，我們就像是被什麼追趕著一樣，一步步踏入他設定好的陷阱，每一輪都是突發狀況，萬分緊急，完全沒有反應的空間。”
頓了頓，她又挑起眉梢：“不過，哪怕想清楚了，我也認為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為什麼不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呢？”
“我們再也找不到比這更輕鬆、更穩妥的，殺死蟲母的機會了。”
顧瓊生清脆的嗓音在風中傳蕩。
說到這兒，她甚至輕輕地笑了起來，衝隊員們揮揮手：“好啦，想開點，至今為止我們所做的事對人類毫無壞處，對不對？”
“就像他說的那樣，蟲母可能還藏著許許多多的後招，否則聯邦也不至於打了這麼多年，一直都處於劣勢地位。”
“那些後招都是我所不清楚的——我不知道蟲母還能從蟲洞逃走，不知道它還藏著備用軀殼，更不知道這些軀殼都隱藏在哪些地方。”
“我們的確需要一隻蟲，一隻背叛蟲母、為我們解決這些問題的貪婪的蟲。所以我想，倒不如就這樣將計就計，利用他為我們創造的優勢環境，一舉達成擊殺蟲母的目的。”
“他利用我們，我們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他？”
隊員們愣愣地望向她。
片刻之後，他們的眼神變得越來越亮。
對啊，即便落入了圈套，但他們的確殺死了蟲母啊！
如果說蟲母被殺之前，正處於最虛弱的狀態，那麼這一刻，他們眼前想要成為下一任蟲母、但又尚未成功的盛章，難道就不處於虛弱狀態了嗎？
見隊員們紛紛露出堅定的神色，顧瓊生勾了勾唇，琥珀色的眸中流溢微光。
“沒錯，”她輕聲道，“這樣一來，我們隻要繼續戰鬥，殺死眼前這個人不人蟲不蟲的家夥就好了。”
簌簌寒風中，殺意再度籠罩。
空氣瞬間變得凝滯，氣氛也變得無比低沉。
顧瓊生的右手背在身後，飛快地做了個手勢，其餘人聽她指揮，紛紛散開，以包圍之勢朝盛章逼近。
盛章微微眯了眯眼。
“你想殺死我嗎？”他望向顧瓊生，笑道，“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哦。”
顧瓊生笑著回應他：“試試看嘍，我看或許也沒那麼難？”
“那可不一定，”盛章右手握拳，擋在嘴前，輕輕地咳嗽幾聲，“你們以為，我剛剛吞下去的肉塊是什麼呢？”
顧瓊生右手攥緊，絲線已經在她掌心凝形。
她嗓音低沉，乾脆利落道：“我管它是什麼，無外乎是些奪取蟲母控製權柄的東西罷了。”
話音未落，無數絲線已經飛上半空，如傾盆暴雨，朝地縫中央的盛章飛速攢射！
盛章腳尖在石壁上用力一踢，身軀以怪異的扭曲狀彈起，也躍上半空。他的背部朝上，詭異地拱起，脊柱的位置有什麼在皮下快速扭動，將皮膚頂出遊移不定的骨頭輪廓。
一邊躲避，他一邊問道：“既然猜到了，為什麼還要跟我不急不忙的聊天？”
“難道不知道這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迅速消化它的權柄嗎？”
說著，盛章抬起頭，修長的手指在半空曲起，輕輕地打了個響指。
“啪。”
響指的聲音很輕，可落在其他蟲族耳中，卻宛若平地驚雷。
正在互相廝殺的蟲族紛紛身形停滯，僵硬地轉過身，猩黃豎瞳中露出迷茫的神色，背脊曲起，四肢蜷縮，目光彙聚在盛章身上。
下一秒，一部分蟲族渾濁的眸中亮起了光。
它們仿佛從絕望中掙紮而出，再次抓到了主心骨，於是嘶吼著揮舞鋒利的前肢，響應盛章的號召，再一次彙聚成浪潮，朝顧瓊生等人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