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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客人已經離開很久了。
店主看著那張所謂的欠條,回想起作家的好意被人用這種方式接受時臉上可愛的表情,不禁打破沉默,開始調侃對方。
“我沒想到,維克多,你去年引起轟動的《暮歌集(Les ts du crepuscule)》[2],竟然還有人沒有拜讀過?”
“彆以為我沒聽出來你在取笑我,老赫本,沒聽見那位小姐說的話嗎?她‘對詩歌關注的不多’,口音也不是老巴黎……”
他把蘸水筆地給大作家,敦促他在欠條上簽字。
“不過剛剛那首詩——啊,維克多,你說我要是提起《巴黎聖母院》,她會不會就是另外的反應了?”
“一聽的確就是她會喜歡的詩……這個問題隻有主能回答你。不過,我倒是期待,能和她的‘作家先生’交個手呢。”
青年拿起筆,點尖在紙上勾勒出瀟灑的優雅。
——Victo。
維克多·雨果。
法蘭西最偉大的作家之一。
*
肖邦將李子醬塗在麵包上。一咬下去在口腔中彌漫的李子的清新香味,仿佛把整個夏天都包裹進去。佩蒂特做果醬的手藝實在太妙,這小小的果醬絕對是地地道道的波蘭做法。
一天前,歐羅拉往去取信的門仆手裡遞了分邀約,請他今晚來家裡用餐。
信中提到了答謝,也批注會籌備一大桌波蘭菜。等到赴約,青年才發現,這餐桌上幾乎有著波蘭的一年四季。
“是的,弗朗索瓦,因為你的禮物過於珍貴,我隻能用這樣的方式回贈你。”
“這桌菜已經是非常棒的回禮了——”
“如果隻有這頓晚餐,我可不好意思請你來……還有彆的呢,我好歹又欠了份人情。”
“聽起來給我的驚喜有些來之不易?那就先不要說它,讓我多期待下。等我離開的時候,再把你的禮物給我帶走吧。不過用餐的時候,你應該不會介意和我講講‘欠人情’的故事?”
聽到他的回話,歐羅拉有些靦腆地笑了笑。她取過一個分食盤,幫他盛上一些獵人燉肉(Bigos)。
肖邦接過盤子,撲麵而來的酸菜肉香讓他胃口大開。就著美味的燉肉,未婚妻小姐給他講述了她的奇遇。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機會的話,歐羅拉,你還會把那架鋼琴帶回家嗎?如果不是它,你或許就不用經曆這些——”
“沒有如果呢,弗朗索瓦。我是鋼琴家,就會有我的職業覺悟——鋼琴家雖然可以駕馭任意一架鋼琴,卻隻會在最好的琴上練習。況且那架琴,彈奏肖邦真的太合適了。”
隻會在最好的琴上練習……
在青年正為這句話震顫的時候,突然出現的“肖邦”,將他所有彙聚的情感全部衝散。
歐羅拉適時地給他一枚釀雞蛋。
肖邦無暇顧及心中的異樣,伸手接過時發現她光潔的手臂上新增的塊狀紅色傷痕。
“你的手臂……怎麼了?”
“啊,這個呀,沒事的,不用擔心,我不太會用家裡的烤爐,烤點心的時候被燙了下。”
他看她毫不在意地甩著手臂,隻能皺著眉提醒她。
“你是‘鋼琴家’,歐羅拉,要愛護好手和臂膀。”
“我會的,弗朗索瓦,這次不一樣……有必須要這麼做的理由呢。”
她鼓起的臉頰像是一隻囫圇吃著橡實的鬆鼠,聽到上菜的腳步聲,她的眼中再次放出光芒。
肖邦不禁被歐羅拉勾起了好奇,他沒有說話,隻嗅到佩蒂特剛放下的盤子裡,滿是誘人的香味。
一塊塊心形的厚餅乾,或裹著薄薄的巧克力塗層,或簡單地撒著一層白色糖霜。酥脆的外皮配上內裡海綿般的孔洞,咬下去會在舌床上鋪開一地的薑香。
“上帝啊,竟然是薑餅麵包(Ginger bread)——”
“哇,弗朗索瓦,我真高興你能認出來。這是我唯一能做出來帶有波蘭味道的點心,要嘗嘗看嗎?”
他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趕緊取了一塊,細細在口中咀嚼。
關於波蘭的記憶再一次在腦海中泛濫。輕咬,吞咽,他仿佛回到了少年時代,在蜿蜒流淌的維斯瓦河上遊追尋著哥白尼的腳步——他還是那個吃著薑餅,仰望星空的男孩。
“這個味道……是托倫!”
僅這一組簡單的發音——Torun,就叫肖邦幾乎落下淚來。
“能被你喜歡真是太好了。這個口味的薑餅,肖邦也很愛吃呢。”
肖邦,又是肖邦。
世界上最好吃的薑餅,他一口都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