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開國以仁義治天下,對死刑犯也另有規定,一旦行刑之後,由官府的人帶走縫合屍體後,整理儀容後,再讓家屬將人領走,算得上“仁慈”。
邑婆子道:“還沒派人來通知,想是一會兒該到了,最遲約莫不過午時。”
“那便好,這事不可讓憐兒知道,我怕她觸景生情,見了華兒屍體恐怕更加難過。”
“老太太您放心,等會兒我就讓我兒子去門口守著,一旦有人來報,便攔下來,不讓世子夫人知曉。”
她頓了頓,問道:“昨日我擅作主張將世子夫人領進門,本以為您會說,沒想到您還挺喜歡世子夫人的。”
老太太道:“憐兒是個好孩子,我自然再喜歡不過,然而若可以我更希望她不曾犯傻嫁進來,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訣彆了魏國公府,當眾和娘家脫離了關係,已經無法挽回。”
“這孩子心累心苦,她對華兒癡心,卻又不能連累娘家,隻能如此,現在進了咱華府的門,我若叫她回去,她又能回哪裡去呢?魏國公府為了避嫌怕招惹皇帝猜忌厭煩,也不會再收留她,她此番做法,決然沒有考慮過退路,若我再叫她回去,我成了什麼人?我該有多狠心?華兒若在天之靈,知道我如此待他媳婦,也該與我這個祖母鬨脾氣了。”
說完,老太太進屋歇息,不放心還是又囑咐兩句:“華兒的小靈堂便設在他從前練武習字的青竹園,那兒離著華兒寢室遠,叫個道士來做法,看個最近的日子便低調將人埋進祖墳,莫要聲張。”
“一來華兒死得不光彩,若大張旗鼓惹了上麵不高興,恐生麻煩,二來彆叫孫媳知道了,她年紀輕心思淺,受不住打擊。”
知道夫君死了是一回事,直麵夫君的屍體便是另一回事了。
邑婆子說知道了,“老奴這就去辦好。”
邑婆子走後,老太太便在屋裡翻起自己的私房錢,全府入獄後已被抄家一遍,什麼田產地契什麼現銀嫁妝珠寶全搜走了,丁點值錢的沒給他們留下,現在還剩的擺件不過是些不值錢的玩意,才給他們留下,就這樣還陸續有下人卷走跑路。
老太太從床底下的一塊磚下翻出一個小匣子,裡麵裝這些碎銀金豆子和一對玉鐲子。
玉鐲是華府的家傳鐲子,上一任主母死後便傳給下一代的掌家主母,這是頂頂重要的,她便收了起來,不曾想,還真防範於未然了。
隻是些許碎銀金豆也負擔不起如今一大家子的吃用還要住。
如今華府已被剝奪爵位官職,貶為庶民,便不能在住這裡了,聖上下了令,給一個月的時間讓搬走,否則到時官府便來查封趕人了。
她盯著那些碎銀金豆和鐲子發呆,早知會有今日,就該多攢些銀票,人在富貴窩久了,果真沒有丁點防範之心,危機意識,她歎了口氣,將東西收回去,也不知道這些東西,夠不夠在京城買個二進的宅子。
另一邊,虞憐也沒立刻回自己院子歇息,她先去公婆院子看了看,兩位還沒醒,守門的小丫鬟說夫人半夜醒來喝了些熱水又睡著了,倒是公公昨日昏昏沉沉到現在還沒醒。
“大夫說那藥力強勁,致人昏睡,約莫下午就能醒。”虞憐說好,讓這邊醒來就給她報信。
剛一轉身,要回自己院子,迎麵走來三個小蘿卜頭,兩個男孩生得一模一樣,是對雙胞胎兄弟,約莫七八歲的模樣,還有個小丫頭,約莫六歲左右,梳著雙丫簪,眼神怯怯。
三小孩走過來,到了虞憐麵前,仰頭問:“你是何人?”
虞憐:“你們便是華極的弟妹?”
三小孩點頭,“兄長名叫華極,你是誰?”
虞憐伸手摸摸三小孩腦袋,兩個男孩子調皮對外人尚有防範之心,不高興地瞪他,倒是女孩極為乖巧,動也不動任她摸了腦袋,還乖巧問了聲:“大嫂好。”
虞憐好奇問:“你是如何知道我是大嫂?”
女孩低聲說:“我聽姨娘說的,昨日大嫂進門,姨娘說讓我碰見了要跟大嫂問好。”
虞憐沒想到才一個六歲女童就如此乖巧懂事,說話也有條有理。
兩個男孩子瞪大眼睛,“大哥沒有娶妻,你騙人!大哥也不在府裡!”
虞憐問:“那你們說大哥乾什麼去了?”
其中一個胖些的說:“大哥去上戰場打壞人了,娘說的。”
虞憐聽了歎氣,倒沒說什麼。
她低著頭慢慢踱步回了自己院子,看著像是傷心低落的模樣,實則在心裡盤算。
她來前便知道東元侯府人口簡單,老太太生了兩子一女,長女早嫁了人已當上祖母,早幾年便去世了,與東元侯府便少有聯係。
她公爹是長子繼承了爵位,另有一房二子,這一房已經早早分出去單過,從前搭著公爹父子的順風車,在朝堂上任著正五品的副都指揮使,這次差點被東元侯府連累了,連忙對外放了話,聲稱與東元侯府脫離關係,兩府老死不相往來。
才保住了官位,沒被聖上清算。
公爹有一正妻兩名妾室,子女卻不多,華極是嫡長子,也是公爹最得意驕傲的兒子,父子倆默契深感情厚,骨子裡又性情近似,很是投契,所以這次華極出事後,公爹最是傷心。
方才遇見的那兩雙胞胎是嫡次子嫡幼子,女童是其中一名妾室生的,統共不過四名子女。
算上公婆祖母,就算把兩名妾室算上,一家也不過八人,如今加上她九人,在這時代算是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