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客棧半條街,虞憐往後麵看看,沒人跟著才鬆口氣。
老太太會二話不說跟著出來是因為全然相信孫媳,到了這時,她才問是怎麼回事?
虞憐深吸口氣,“剛才那客棧的護衛領頭是宮裡的侍衛長,祖母,爹娘,你們說什麼樣的客棧才請得起宮裡侍衛來當護衛?”
剛才一看見那人,虞憐就警惕心拉滿了,她猛地想起這是一本,她記得裡一個細節,三皇子身邊有個心腹,那心腹早年是個江湖人士,身負血海深仇,後來武藝大成,去找仇人報仇時,將仇人滅了滿門,足足上百口人驚動朝野。
但這人卻沒被處死,三皇子感念他是為父母家人報仇,情有可原,於是就暗地裡收留了他,另外弄了個替死鬼。從此這人就留在三皇子身邊,替他做儘了所有見不得人的事,是他暗中的一把刀子。
那人給自己改名叫楊仇,幼時眼角留了一道疤,若單憑這個特征也不會引起虞憐注意,她警惕的是他身上佩戴的一塊玉佩,那是他爹娘留給他的玉佩,中描寫了一段兒,說楊仇初來乍到在三皇子身邊,有一次玉佩被偷竊,他將偷竊者腦袋砍了下來。
如此凶戾之人,三皇子竟然也縱容著,那時虞憐感慨,不愧是古代皇室,即便是男主,人命在他眼裡也不算什麼。
這塊玉佩有個特征,通體玉白,雕刻著一雙喜鵲,左上角磕壞缺了一角兒。
如果隻其中一個特征,或許可以說得上是巧合,但兩個特征結合在一起就不能是巧合了,而是事實,那人就是皇帝身邊的心腹楊仇,他把這樣一個人派到鹽州來乾什麼?還當了一家客棧的護衛長,總不是閒得慌?
這是虞憐第一次直麵古代皇權帶來的壓迫,聲音微有些顫音。
“祖母,爹,我懷疑他是皇上派來的。”
老太太嚇了一跳,“憐兒你沒看錯?皇帝派人來做什麼啊,他可是皇帝啊。”
華詹臉色還很蒼白,這段時間為了讓自己不拖後腿,他努力吃飯喝藥才勉強能下地,但要跑跑跳跳還是有難度,更不用說與人動手。
“我出入宮廷朝堂多年,也從沒見過那人,更沒在三皇子身邊見過,兒媳你是如何得知那是宮裡的人?”
那是男主身邊的暗刀子,從來就不顯於人外,他當然沒見過了。
虞憐就瞎掰扯,“他身上戴著塊玉佩,早先我去天緣寺求符時碰上九皇子,九皇子心好派了身邊的女侍衛護送我下山,那女侍衛一路跟我閒聊,說起宮裡有個侍衛長,武功極高,他臉上帶疤,佩著塊殘玉,是個怪人。”
“我方才見那人特征全對上了,且氣勢不凡,他領著的那幾個人看著也不像尋常的打手護衛,走路輕巧規整,極有規律,沒有正規的訓練是不會有這樣的習慣。”
華詹不是個猶豫的人,即便身體有恙,頭腦還算清醒,當下也沒再多問,當機立斷道:“此處不宜久留,我們先出城。”
老太太還在想皇帝派人來乾什麼,總不至於來殺他們滅口的?
當時華家的兵權和華兒暗地裡掌控的勢力都交給皇帝,他才同意以華兒性命為代價,放過其他人,金口玉言,現在又來反悔?
華詹長歎一聲:“娘,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皇帝的金口。”
虞憐往身後看了下,笑了笑說:“爹,他既然是派人喬裝過來,就意味著他不想讓人知道他要對我們下手,所以就不出城了,我們先吃頓飯,吃完再慢慢想辦法。”
華詹一聽,覺得也有道理,一家人就裝作沒事人一樣,找了家餛飩攤子,一人要了一碗餛飩,就著包子饅頭吃了一頓。
從前東元侯府鼎盛的時候,一家人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啊,如今吃這一碗熱騰騰的餛飩,都舒適地喟歎一聲。
雙胞胎更是差點感動哭了,嗷嗷叫著好吃,一會兒就把一海碗的餛飩吃完了,還要再吃,當爹的一個眼神瞪過去,雙胞胎不敢吭聲了,捧著包子慢慢啃。
老太太和陳氏梅姨娘三個女眷惦記著有人追殺的事,憂心忡忡,倒吃不下什麼,一人吃了半碗。
陳氏放下筷子,人很驚慌,還知道壓低了聲音問:“我們那些行李怎麼辦啊?”
虞憐苦笑:“娘,皇帝派人追殺,性命都要不保了,還管什麼行李,如果沒有那些行李扣在那裡,方才也不會這麼輕易放我們出來,那家客棧恐怕早已被掌控。”
“可我的私房錢和首飾,還有相公的藥都在馬車上,再說我們也沒有吃食啊。”
一家人靜默無聲,誰也沒想到,皇帝這麼心狠手辣,暗地裡派人來追殺。
早先想過在京城天子腳下,有皇帝在仇人多,時間長了日子不會好過,卻沒想到皇帝也爾反爾。
老太太還在後悔是不是覺得離開京城太草率了,如果在京城皇帝也不敢明著下手。卻聽兒子歎道:“這跟我們在哪裡沒關係,那位不叫你活,總能找到辦法治你,在京城他可以借彆人的手滅口,出了京城,也能派人來追,我倒是覺得在京城,權勢壓死人,我們束手束腳反倒沒有逃脫的餘地,出了京城還能有機會脫身。”
“兒媳說得對,現在不宜再回去了,那些行李沒了就沒了吧,輕車從簡離開也方便些。”
“那咱們現在去碼頭?”
“是去碼頭,既然都說了去碼頭就去轉上一圈,順帶打聽下商隊消息,若有可能坐船離開也行。鹽州是不能待了。”
一家人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吃完餛飩放下銀子,在城中轉了一圈,買了好些吃的穿的,還拿了藥方去給華詹抓藥,一人一個包袱重新背上。
城中客棧裡,小二已經來回跑了好幾趟,臉上全是汗,稟告道:“那家人先是吃了飯,再是走走停停買了好多東西,我看來回還要等上很久。”
領頭的楊仇皺著眉,然後帶著手下上了樓,說道:“繼續盯著,等人回來了,上來告訴我。”
半個時辰後,小二驚慌慌地跑上樓稟告:“不好了,那家人跑了,不見了!”
楊仇帶著手下人迅速追了出去。
華家這邊,一家人出了城,去了碼頭港口,幸運的是正好有夥商人正在招人,就雖不是去隅州,卻是與隅州臨近的穆湯,算是一個方向。
時下多數商隊為了節省成本,每去一個地方都會招同行人,有去一個地方的百姓隻要交點銀子,就能得到商隊的庇佑,比單槍匹馬出遠門要來得安全很多。
這邊交了銀子,立刻就動身去往穆湯,商隊是七八十號人,算上捎帶的遊客百姓,則有上百號人,華家一家人混在這裡麵倒不顯眼。
旁人問他們做什麼的?老太太隻道是家中原是富商,不料經營不善破了產,現下去投奔親戚。
這時候交通不算發達,百姓們輕易也不會出遠門,能去大老遠的地方不是遊俠才子就是商隊,再不然就是背井離鄉找找活路的,在旁人看來,華家一家人就屬於此,有些同病相憐了。
那人也歎:“穆湯不似鹽州,鹽州重商,都愛做小買賣,田地也少,種不了幾個東西,,我們一家沒這經商的料子,跟彆人一樣做點小營生,沒多久就虧了本,現在準備去穆湯買下一塊田,那邊對咱種田的百姓友好,天氣好平田多,用心收拾一年能吃兩年。”
另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抹著淚說:“你們這算好了,好歹一家人整整齊齊,背井離鄉又算得了什麼?鹽州儘是貪官汙吏,我丈夫被人誣陷殺人,實則是替知府的兒子頂罪,知府是皇親國戚,朝廷有人,我便是要去告禦狀都沒有門路去,不得已隻能孤兒寡母去投奔遠親。”
虞憐看著眾生百態,忽然覺得朝廷看著和平,實則底下百姓日子也不好過。
這回華家沒多少行李,也就一人一包裹背著,反倒輕鬆很多,雇了兩輛馬車,混在商隊中間,天色將晚時再回頭望去,已經看不見鹽州城的影子。
這一路都坐的馬車,商隊在早晚兩個時間段會停下來修整,吃飯休息方便等等,路過一些城鎮或補給站還會停下來補給,或做些買賣,車上的貨物也是來來回回倒騰了好幾回,很是費時間。
但同行的百姓見慣不怪,說商人就是這樣,倒買倒賣,沿途下來,哪裡東西便宜就往哪裡買點,再把這邊高價的東西賣出去,能賺上不少錢,一趟行程跑下來,賺的數目他們想都不敢想。
商隊裡的夥計聽見,笑說:“你以為行商不用成本?拋開貨物的成本,我們一趟跑下來利潤也就三四成,這得扣除好多費用,比方說有的地方治安不好土匪多,我們擔著風險,不得請打手保鏢?這些人一天就要一兩銀子伺候,你以為呢?”
趕路不容易,有時候趕不上關城門的時間,就得留宿在城門外,甚至是野外,這時候虞憐就要和祖母帶著小孩睡在馬車裡,兩個大人尚且難以伸展身體,何況是帶著小孩?幾天下來,整個人一活動,骨頭就咯咯響,酸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老太太的精神更差了幾分,虞憐想著再去找商隊租一輛馬車,老太太說再堅持幾日就好了,等到了穆湯再好好修整下,穆湯隔壁就是隅州,眼看就要見得月明了。
這一日,商人倒賣完最後一次貨物,和跟隊的百姓說:“快去買東西,吃的喝的多買些,接下來要過玄關嶺,這段路沿途可沒什麼地方可買東西,人煙稀少,儘是荒山野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