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既然知道你大哥對你們好,你大嫂是他的妻子,夫妻一體,你大嫂就代表你大哥,你們就不該對她好些?不要成天想著你自己,誰不累啊?”
雙胞胎開始還理直氣壯,被訓一通後,倒是聽進去了,人就安靜下來,主要是臊的,聽到老太太說大嫂因為要讓他們睡覺,沒地方睡好覺,又提到大哥,他們倆就閉著嘴巴,低著腦袋任由祖母打屁股。
看兩人聽進去了,教訓夠了,老太太才停下來,她這幾天精神更差了,教訓完孫子還深呼吸了幾口氣,平複下心跳,才感覺舒服些。
陳氏低著頭有些羞愧,都是她沒教好兩個孩子。等婆婆教訓完了之後,她招招手把倆小子叫過去,低頭說了些什麼。
倆小子開始不太願意動腳步,後麵慢慢挪步到大嫂跟前小聲說:“嫂嫂……對不起。”
“謝謝你……照顧我們睡覺。”
還說呢,說今晚就去跟爹娘擠一處,讓她好好睡覺,這邊道了歉,又去當著全家人的麵給全家人道了歉,保證不會再鬨了才完事。
隻是小孩子到底年紀小,一時間的心虛愧意才讓他們勉強乖覺了些,幾日下來,反反複複也皮過幾場。
全家人裡麵,就華詹的情況看起來比之前好很多,他本就在壯年期,又是武將出身,身體底子不差,不過是因為兒子的死和家族的變故方才意誌消沉,一心想死,現在全家老小在逃亡路上,眼看全家老的老小的小,進門的兒媳也累壞了,他心生好大一陣愧意,身為一家之長,自是要承擔起這一份責任來。
有了想做的事和追兵的壓力,他自然而然人的心思就轉移了,幾日下來,積極幫著忙,倒是好轉很多,看著精氣神比先前的死沉要活泛許多,臉上逐漸也有了些許昔日東元侯的光彩。
到後麵這日,他也不睡馬車上了,讓陳氏和梅姨娘帶著三個孩子睡馬車裡,另外一輛讓老太太和兒媳歇著,他自己找車隊的人買了一把劍,就守在馬車前閉目養神,將就睡著。
老太太還挺心疼兒子的,身上的傷病都還沒好,就勉強自己立起來,也不知道影響身子,萬一等這口氣鬆懈下來,反而加重病情那才糟糕。
隻是一切都迫不得已,他們這情況跟逃難也差不離了,區彆在於人家逃難的人還沒追兵追殺,他們倒是身後有個言而無信的狗皇帝派著高手追殺。
但虞憐也覺得很奇怪,這麼長時間走下來,玄關嶺都走了一半了,也沒見有人追過來殺他們,難道她之前的判斷是錯的?那人不是楊仇,或者這隻是一個巧合?是她誤會了皇帝?
華詹從前和三皇子打過不少交道,知道這人的秉性,他搖頭說應該不會湊巧,“這人慣是虛偽愛名聲,若在顯眼處不會動手,現在沒出來是因為前麵的路人煙多,到了玄關嶺這段就不太可能會錯過,他手下的人明白他的意思,做法應該差不離。”
“所以爹你這兩天不睡覺抱著劍守著就因為怕他們隨時會出現?”
“嗯……且他很有些自負,自持講仁義道德,我猜測也許不會追殺到隅州,如果我們能逃過去,他便不會再出手了,那樣便落了下乘。”
“這幾日警醒些,晚上莫要睡得太沉,若真出事的話,你們就先逃,不用管爹了,能逃到哪裡就逃到哪裡,也不要分散開來,手拉著手一起跑,最好是能找到地方躲起來。”
老太太欲言又止看著兒子,良久歎了聲,想到什麼也道:“若真到那個地步,你們也不用管我這個老太太了,我老了跑不動,到那時為咱家保住血脈才是最重要的,憐兒咱華家最對不住的人是你,你最該活下來,你是無辜的,倒時你便先跑吧,若是情勢允許,祖母求你帶著三個孩子一起離開。”
虞憐安靜地看著這一切,華家兩個大家長在麵臨生死抉擇時刻,做出了最理智也最冷酷的安排,他們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必要時候,隻想要華家的血脈傳承下去,這似乎和華極的做法也有些相似,華極可以犧牲自己,換得一家老小出獄,他們也能犧牲自己,讓兒孫先逃。
進入玄關嶺,頭兩天的時候,雖然天氣不太好,但沒遇上黃沙天氣,還算順利,隻是因為天氣差的原因,行進速度慢了些,陸續還有些人受不了這種環境,生了病,這就耽擱了些時間。
商隊領頭的估計了下距離,給大家夥兒說還有一天半的路程就能到了,讓大家夥彆泄氣,早點趕路早點到,拖著拖著要是山裡劫匪出來打獵他們就麻煩了。
商隊說這話的當天晚上,虞憐就沒太睡得著,靠在馬車上,雙手抱臂,靜靜思考人生。
老太太也靜默不語,在外過夜不容易,缺喝少食不說,晚上也沒個蠟燭油燈,入了夜這天就暗下來,晝夜溫差大,外麵冷,隻得把馬車門窗全關上,還要用布在車壁上裹了一圈,防止冷空氣透進來,雖說效果不大,也聊勝於無。
這樣一來外麵月光照不進來,就顯得一片黑漆漆的,看不見人臉。
虞憐手裡捧著水壺,水壺還溫著,是趁夜色沒黑前燒的熱水裝的。她小口喝了一口,又拿手裡捧著當暖水袋使。
老太太忽而問了句:“你怕不?”
虞憐搖頭,想到老太太也看不見,就笑了笑,說:“說不怕是假的,開始是有些怕,焦慮、慌張,還有些不可思議,但這幾天下來,感覺逐漸適應了。祖母我在心裡思考了很久,最終想明白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擋不住的,那位手握天下,要殺我們更擋不住,這些既然不是我們能決定的,那我們便用不著害怕,隻管做好自己,儘力而為便是了。能逃便逃過,逃不過一家人一塊死也沒什麼。”
老太太坐了起來,摸著黑握到孫媳的手,欣慰地歎氣,“憐兒你知道奶奶最喜歡你什麼嗎?”
憐兒開玩笑說:“我哪哪兒都好,奶奶自然沒有不喜歡的。”
老太太被逗笑,嗔了聲小滑頭,“你是好,哪兒都好這沒錯,可奶總覺得你最像我一位故人。”
“誰呀?”
“我有一個親生的同胞姐姐,姐姐年長我多歲,從幼時便一直待我極好,帶著我長大,她從來明事理知進退,是個極為聰慧冷靜的女子,你像她像在你不管碰到什麼樣的情況,總能自己想通,自己找到辦法冷靜下來,這就已經贏了大半。”
虞憐好奇問:“那位姨奶後來呢?現在在什麼地方?”
老太太卻是沉默不語,聰慧冷靜不假,可有時犯了情之一字,難免誤人。
她摸了摸孫媳的手,“憐兒你和她也有不同,你將來是要過好日子的。”
夜深寂靜時,老太太逐漸睡去,虞憐也有了幾分困意,慢慢地正要入眠,忽而一陣吵鬨聲將所有人吵醒。
有人驚慌大喊:“土匪下山了土匪下山了,大家快起來,快拿起武器,不要亂跑。”隨著喊叫聲,大人小孩全被驚醒,眾人睜開眼睛,到馬車外一看,隻見火光震天,劫匪們手裡舉著火把將他們包圍了。
此時大約淩晨四更天左右,所有人都在沉睡,忽然被一突襲,打了措手不及。
小孩子的哭鬨聲響了起來,加上大人驚慌的喊叫聲,吵成一片。
在這種時候,華家的雙胞胎反倒顯得無比冷靜,在一眾普通孩子中顯現出他們出身的不同,乖乖站在爹身後,將後麵女眷保護起來,他們記得自己是男子漢,是華家的男子,要跟爹一塊保護祖母娘親大嫂還有妹妹。
三個孩子愣是沒一個哭的。
不過沒人注意這邊,商隊領頭大半夜的天氣冷極了,卻滿頭大汗跟土匪頭子打商量,說自己願意交過路費,讓他們高抬貴手放過一馬。
本以為再過一天半就能出玄關嶺,徹底完成這趟的任務,卻沒想到臨到頭了會碰上劫匪。
心裡再懊惱還是得繃著皮子跟土匪打商量。
土匪頭子冷笑一聲,“今兒個老子不僅要錢還要人,你們這裡一個都彆想跑!”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對土匪說:“你跟他們廢什麼話,快點辦事。”
虞憐忽然警覺,豎起耳朵聽,跟公爹說:“是他來了,客棧裡碰到的那人,八九不離十。”楊仇聲音很有特點,幼時被滅門時燒壞了嗓子,說話嗓音刮耳朵,很有辨識度。
華詹握緊了劍,“一會兒你們往東邊跑,那有水源,找到地方先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