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玄關嶺,就見一望無際的大平原,眼下正是春季耕種農忙時候,一路上還見不少農民百姓正在田裡乾活兒,路上來往的行人客商也不少,和玄關嶺的荒涼天差地彆。
進了錦甘鎮後,屬於人間煙火的氣息撲麵而來,小攤販在路邊叫賣著,鎮裡雖無大的酒樓客棧,小客棧卻是不少,華家一家人進了錦甘鎮後,齊齊鬆了口氣。
雙胞胎早耐不住了,鬨著要吃好吃的,一家人便來不及修整,就在路邊吃了碗麵,麵是這邊的特色手工麵,寬邊削得很薄,勁道十足,配上特色羊肉澆頭和羊肉湯,喝進肚裡,便感覺到一股舒適的熱意流向四肢百骸,沿路來的疲憊也散去幾分。
賣麵的老板很豪氣,每一份麵都用了大海碗,虞憐吃了半碗也就飽了,倒是雙胞胎小小的人兒不知道哪來那麼大胃口,真應了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句話,兩人一人吃了一大海碗摸摸肚子還想吃。
老太太說:“路上行李全丟了,你爹娘現在身上沒銀子,再要吃就把你們抵押在這邊,給老板刷碗。”
雙胞胎都驚呆了。
小的華行機靈些,問大嫂還吃不吃?虞憐說飽了,倆小子便又高高興興將她那碗分了吃,這才吃飽。
陳氏看得心酸,這兩個小兒子自出生開始,家裡權勢就到達了頂峰,從小什麼好東西沒吃過沒見過?以前還挑食,什麼都不肯吃,總要當娘的溫聲哄才願意吃,現在一路下來,吃儘了苦頭,連這種民間最普通的白麵都吃不飽,還願意吃大嫂剩下的,她偷偷抹了抹眼睛。想到丟掉的行李,內心更加窒息了。
抄家之後,她其實也不剩什麼好東西,隻是以前隨手放過幾張銀票子,現在正好拿出來用,加上些首飾胭脂,也能賣不少錢,這便是以後過日子的底氣,卻不想,連這些都丟了。
李襄都驚呆了,沒想到他們都落魄到這個地步了,連行禮都弄丟了,銀子也沒了。
“那怎麼辦?”
他說著就要掏銀子,“憐兒我出來時帶了幾張銀票……”
虞憐製止了他,說:“沒全丟,我身上放了些,不至於生活不過去。”
李襄是外人,她也沒把這些說詳細,隻是他的錢肯定是不能收的,若李襄是她的朋友,她一個人過日子生活上遇到點什麼困難,接受他的接濟這沒什麼,但這是華家一家人,不管從哪方麵看,都不該收他一個外人的銀子。
這不單是為人處世的原則,更重要的是華家的風骨也不能丟。
她相信,公爹就是餓死都不會要彆人銀子。
這頓飯李襄搶著給銀子,虞憐這次倒沒拒絕隨他去。
吃完麵,一家人就在鎮上找了家客棧準備住下,李襄和兩個大俠聽說之前華家人在鹽州客棧裡的遭遇,還很警惕,進客棧就先盤查一遍,把小二和掌櫃的都喊來問話,客棧也被他們跑了個遍兒,沒查出問題才放心讓他們住下。
鎮上客棧雖小卻也便宜,這麼多人住宿跟鹽州城一間上等房價格差不多,虞憐乾脆給自己單獨開了一間房,吩咐小二弄來熱水,準備洗個澡洗個頭好好歇息一番。
這一路趕來,她幾乎很少有洗澡的機會,在野外過夜先不說,哪怕有機會在客棧裡住著,也是來去匆匆,最多用熱水擦擦身子。
邊上李襄聽見了,不知想到什麼,耳朵偷偷紅了。
兩個大俠趕緊把這小子拉走了,還真想撬主子牆角啊?
竹影來信說這小子要跟主子搶夫人時,他們誰也沒想到,這次主子一家人搬回祖籍老家,遇上追殺,卻要借著這小子的名義來保護他們。
但無論如何,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小子越陷越深,真去撬主子牆角,他們得幫主子把少夫人看好了。
虞憐在房間裡泡了足足半個時辰的澡,又把一頭長發洗了,渾身收拾乾淨了,舒適地喟歎一聲,感覺渾身的疲乏也去了幾分,有些昏昏欲睡,隻是頭發還濕著睡不下,便坐在窗邊慢慢擦拭著頭發,把頭發擦乾了,吹著風等著晾乾。
一邊思索著這一路來的事,也想著假如能渡過這關,去了隅州該如何生活。
按李襄的說法,皇帝準備殺他們三次,鹽州客棧是一次,這次玄關嶺是一次,最後一次一定是在到達隅州之前,楊仇現在知道他們身邊有兩個大俠這樣的高手跟著,再次卷土而來會不會帶來更多的人馬確保一次成功?
假如真是那樣的話,第三波比起前頭兩次隻怕還會更危險數分。
客棧外兩個大俠在外麵街邊的酒棚喝酒,也談到這個問題。
自古高手最多的地方有兩個,一是朝廷皇宮,二是江湖武林,但自前朝開始,朝廷勢大,武林逐漸沒落,如今隱世的隱世,退散的退散,數得著的高手也不剩多少,倒是宮裡招攬的高手極多,真多來幾個,他們還真應付不過。
“你也彆想太多,這邊離京城多遠啊?他要從這邊去信到京城,再從京城派人馬過來,一來一回哪怕就是頂級高手,也要花上數天時間,到那時黃花菜都涼了,咱們主子一家早到了隅州老家。狗皇帝不是說了,到了隅州就放棄追殺?”
“狗皇帝說的話能信?他這話恐怕是極度自負,沒想過失敗的可能性才會假仁假義放下這麼一句話,我擔心他不要臉麵,堅持滅口。”
“他已經不要臉一次了,不會再不要臉第二次,竹青已經在京城散播了消息,說皇帝派人追殺華家,皇帝這會兒恐怕急著澄清,非但不敢再派人追殺,還得保證主子一家都活著,以證明他這個“仁君”的清白。”
“幸運的話我們等上幾日,那些人就自己撤了,連第三次追殺都會撤銷。”
“那就拖上一拖,讓少夫人他們在這個小鎮裡待上幾天,等風頭過去了,我們再護送他們去隅州。”
“是這個道理不著急,姓李的小子看好了,這小子賊膽包天,又皮厚無比,真讓他拐跑了少夫人,主子以後沒了媳婦,我倆都吃不了兜著走。”
正說著,就見李襄也往這邊過來,二人招招手讓他過來坐,一塊喝酒。
李襄坐下喝了兩口酒,臉就熱了起來,還飄起了紅暈,他眼神也發飄像是想著什麼,說:“大俠,你們走南闖北,行走江湖見多識廣,你們教教我,要怎麼哄女孩子,怎麼才能讓憐兒把姓華的忘了,接受我呢?”
兩個大俠:“……”
其中一個說:“彆想了,人家也看不上你啊,你看你除了出身,還有什麼?武功三腳貓功夫,既不能打倒壞人,也不能飛簷走壁,論文采你能考上狀元嗎?”他們主子不但武功高強,少時還連中六元,是狀元中的狀元,這小子能比得上?
李襄灌了口酒,辯解道:“我雖然武藝不行,但騎射功夫尚可,以前在國子監比試君子六藝也是拿過名次的,再者我文采也不弱啊,吟詩作賦我哪一樣不行?人家還稱讚我一句風流才子呢。”
要說以前,他總被華極壓一頭,但現在華極都死了,他也不比旁人差!
“小爺我要長相有長相,要家世有家世,文采風流,她怎麼就不喜歡我呢?”他皺著眉灌了口酒,百思不得其解。
後麵喝多了,又自己嘀咕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憐兒願意跟姓華的生死相許,死磕到底,那我又有何不可?”
倆大俠:“……”這小子是說醉話還是來真的?
客棧那邊,虞憐頭發乾了,準備上床睡一覺,把換下來的衣物裡麵裝的錢也拿了出來,放在手邊一數,正好是五百多兩。
她從家裡帶出來的兩千兩銀票放在衣服裡麵,跟著包袱一塊落在馬車裡。但出門在外身上也備了銀子,這五百多兩銀子是之前花剩下的,她娘給了兩千兩銀子,她退回去一千兩,這一千兩和府裡賣雜物和賬房剩餘的百多兩銀子合並在一起,有近兩千兩銀子。
扣除買船票的錢,跟商隊的錢,再扣除一路上花費的錢和來時在京城買的那些物件的錢,總共身上還剩餘這五百多兩銀子。
五張百兩銀票,其餘皆是碎銀子和一串銅板。
虞憐歎了聲,將銀票貼身放好,銀子和銅板放在荷包裡麵,和衣服放在一塊。
她喝了杯熱水,跟著就上床躺下,將繁雜的思緒都拋去,沉沉進入夢鄉,許久未曾舒服睡上一覺,睡前還是大中午,睡醒已經天黑了,是大半夜。
虞憐也就沒出去叨擾彆人,她打開窗戶透氣兒,也不知是不是眼花了,見窗前的樹上掠過一抹黑影,再定眼一看,原是風大樹枝搖晃帶來的錯覺。
竹影到了錦甘鎮就跑去看了少夫人,沒想到差點被少夫人發現,他回了兩個同事那邊,下達了主子的命令:“楊仇已被皇帝召回京城,刺殺取消,你們兩個回去,主子命我留在這邊暗中保護。”
兩個大俠愣愣道:“主子身邊也沒幾個人可用,你留在這邊豈不是大材小用?主子身邊正當是需要用人之際……”
竹影笑嘻嘻說:“主子報仇乾大事重要,家人也重要啊,少夫人不重要?我能被主子委派來保護他們一家,是我的榮幸,以後我就留在這邊暗中守護,等主子辦完大事,我還要把一家人整整齊齊交到主子手上。”
兩個大俠這天夜裡留了封書信給李襄,說有急事要辦就連夜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