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究是貪心。
我無時不刻不在告訴自己,走到這一步已經很好了,都活著就已經很好了。
可是求來了生路,我又在幻想是不是還可以更進一步,比如我或許還可以求來堂堂正正,和以往一樣熱烈地活著。
貪心不足蛇吞象。
更何況我還總是畏首畏尾,又心存僥幸。
風吹過來,花叢投射在地上並不明顯的陰影搖搖晃晃,宛如一出皮影戲。
周聞安,安靜地就像是一團霧,我想抓也抓不住,索性也不問他的過往。
我在他麵前,總是肆無忌憚些。我還真是奇怪,在親近的人麵前裝得若無其事,甚至還更要灑脫幾分。
在不知根知底的人麵前,卻能隨意坦然揭開白日裡的麵具,總是毫不顧忌地袒露真心。
這就是長大要付出的代價吧。
我其實不想長大的。
院子的一角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周聞安站起身來,擋在我麵前。
我應該是醉了,臉頰也應是早已紅透,燒到耳朵根,但我的思緒卻沒有醉。
我沒有哪一日這般清醒過。
有些事情,是該有個了斷了。
“周聞安。”我從秋千上跳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伸手替我擺正了頭上的花環,隨後撿起地上的斷枝,走出了院子。
“你若是來尋我兄長,怕是翻錯院牆了?”
謝晚今日穿著灰褐色的圓領長袍,領口玉珠點綴,腰間金鑲玉的墜飾,用的是我在摘星閣送他的那根絡子。
其實也不過幾日未見,我卻覺得他像變了個人,撇去了之前溫潤的氣質,多了好些霸道偏執。
倘若他是以這副樣子與我相處,我確實不會這般輕易交付真心。
我突然想起那日他的舉動,突然有些羞赧。
其實我也不怕他看出來,一是本就喝了酒,臉紅也不太看得出來,二是我沒想隱藏我對他的情意。
這是事實,我無從辯駁。
他應該是發覺了什麼,嘴角牽起一抹笑。
“兄長在祠堂,殿下怕是要跑空了。”我踩在有些濕潤的泥土上,鬆軟,稍帶些塌陷感。
“阿滿。”他往前一步,眸光閃爍,應該是今夜星辰都跑進他的眼睛裡。
這雙眼睛裡裝的都是我嗎?
“殿下。”我低著頭,往後退了一步。
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便再難挽回,就像破碎的瓷娃娃,即使是最好的能工巧匠,也沒辦法把每一處裂縫修飾的不留痕跡。
人也是。
“今日你進宮,我……”他沒更進一步,識趣地站在原地。
“殿下能做什麼呢?”
我沒覺得難過,也沒覺得怨憤,我真成了沒有感情的木偶娃娃,這些話從我嘴裡蹦出來,我也不想去管傷不傷人,
“殿下是有膽量跑到蘿筠殿救我嗎?之前在鳳棲宮,殿下可也是沒去。”
“就算去了,殿下想好以什麼名頭去救我嗎?就算是救下了,皇上怪罪下來,殿下又要怎麼做呢?”
“是殿下要承受天子之怒?還是我?”
“殿下還有倚仗,還能搏一搏。”
“可我,真的沒什麼籌碼了。”
我捏著手,頭頂上的花環漸漸往額頭移去,濕潤的花葉把發頂也潤濕,這些涼意無時無刻都在提醒我要理智。
我現在還是在倚仗他對我的情意,挺好的。
謝晚的眼角慢慢的垂下去,初見時的欣喜消散在我的話語裡。
“阿滿。”
我的名字,他總是說的那麼好聽,連帶著空氣都多了幾分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