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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感受到是自家皇阿瑪來了, 可是他隻能維持著, 吊住最後一口氣不散,沒法兒做任何表示。心想著,離開之前可以見皇阿瑪最後一麵也好。

以皇阿瑪的堅強的性子, 傷心歸傷心,國事應該不會落下的。隻要大清國照著這個勢頭發展,他也沒有什麼好放心不下的。

此時此刻,他最擔心的是深中劇毒的小格格和關心愛護他的烏庫瑪麽。

烏庫瑪麽年齡那麼大了, 又一直把對世祖皇帝的疼愛和遺憾寄托在他的身上,如果得知他離世的消息, 肯定承受不住。

而以格格的烈性子,如果他這口氣泄了,她十有八九會跟著他離開。可是胤礽並不能保證, 沒有了軀體,魂魄的狀態能不能照顧好她。當然, 有這幅軀體, 最終也隻是帶累了她。

康熙皇帝大步來到兒子麵前的時候,一個腿軟,差點兒和阿茹娜一樣跪下。

他想說句話, 張了張口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抖著手想抱抱跟破布娃娃一樣的兒子,又怕傷到了他那裡。

明明中午的時候,兒子還麵色紅潤,精神奕奕的,控訴他這個皇阿瑪無良;明明還說擔心他, 要和他去一起北巡保護他。

老天已經從他身邊帶走了皇父皇母,仁孝,保成,現在太皇太後已經年老,胤礽,就是他下半輩子唯一的牽掛了。

他還想著,等胤礽長大了,多給他生幾個小孫孫,他一定把他們教養的各個都是活波可愛的小人精兒,不要像他們的父親這樣,呆氣癡傻。

如果真的是上天注定,要他做一個四親全失的孤家寡人,那他這一輩子矜矜業業,辛辛苦苦的為國為民,又有什麼意義?

阿茹娜看著想碰一下呆太子又不敢,一時間意誌消沉,生氣全無的康熙皇帝,倒是一臉平靜,如果呆太子這幅身體救不回來,她也不活了,陪著他轉世投胎就是。

不管下輩子能不能遇到呆太子,還是變做沒有思想,無法行動的牛馬草木,都比活著天天煎熬,生不如死的強。“皇上,你試試救救他,他答應過我,會活下去的。”

“如果最後救不過來,你就把我們放在一起,一把火燒了就好,墓裡也不要放任何陪葬。”

本就心神震蕩,身體不停顫抖的康熙皇帝聽到這句挖心之語,再也承受不住,猛地噴出來一口鮮血。

“皇上,大格格,先不要移動太子殿下,讓微臣等先看看。”

剛剛孫之鼎和太醫院的幾個太醫,一直躲在胤礽的不遠處。他們發現那幾個“怪物”打中了太子殿下後,居然都放棄了抵抗,被侍衛們齊齊射殺,皇上和太子殿下,還有大格格還都是這麼一副急需救治的淒慘模樣,就趕緊的都跑了出來。

孫之鼎先給太子殿下診脈,傍邊的王太醫掏出一個小瓷瓶,“大格格,這是解百毒的藥丸,你趕緊服下,控製住毒性蔓延,以防毒入肺腑。”

另外一名張太醫則是直接抓起康熙皇帝的手腕,給隻顧著呆呆看著太子殿下的皇上號脈,麵色逐漸凝重,還好皇上把這口血吐了出來。

“皇上,您可一定要保重龍體。有傷痛傷心都不要忍著,發泄出來才好。” 說著話也給康熙皇帝摸出來一個小瓷瓶,遞了過去。

“阿彌陀佛。”

“無量天尊。”

隨著這兩聲威嚴的聲音響起,一個腰間掛著個酒葫蘆,看起來很是凶惡的胖和尚,和一個嚴肅著臉,眉間有道深深的褶皺的的中年道長,突然出現在他們周圍。

“孫老先生,太子殿下這個傷,需要特定的藥物才能續上心肺經脈。”

康熙皇帝聞聽此言,隻覺得胸口肺腑處跟有一把刀在攪動一樣,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旁邊的張太醫看了暗暗點頭,吐出來才好,否則皇上這麼憋著,哪天受不住倒下了,才是大麻煩。

孫老禦醫眼見皇上一副搖搖欲墜,兩眼發直的模樣,大格格更是隻顧盯著殿下,不發一言。趕緊起身作揖行禮,“兩位世外高人,敢問需要什麼藥物?”

中年道士沒有回答,隻是抬手發力,弄暈了一直強撐著一口氣的阿茹娜,又用柔和的掌風把小太子和大格格都給包裹著,挪到了侍衛們抬來的軟塌上。“先找個安靜的地方。”

孫老禦醫剛想和侍衛們說抬到毓慶宮,哪知一直隻顧傷心悲痛的康熙皇帝,卻是穩穩的站了起來,甚至是恢複了平時的冷靜和精明,“送太子和大格格去乾清宮西暖閣。”

西暖閣裡,中年道長給胤礽和阿茹娜都診過脈後,緩緩開口,“大格格中的毒好解,也不會有什麼後遺症,但是治好以後,卻是一身功力都會散去,需要從頭練起。”

“太子殿下的傷勢有些麻煩。現在是全憑著他這股強烈的求生意誌,吊住一口氣。如果直接服用續脈的藥物,估計這幅殘破的身軀,承受不住經脈接通的過程。”

中年道長眉間的褶皺更深了,太子殿下如此脆弱不堪的經脈,根本承受不住藥力。

孫老醫院立馬接口,“多謝道長指點。大格格的功力沒就沒了,老夫可以做主。”

“太子殿下的傷勢,還請兩位再琢磨琢磨。太子殿下本人堅韌非常,不管有多大的痛楚都可以堅持下去,隻求能活下去。”

“也罷,當年欠了太皇太後的人情,現在就還給這小娃娃。無心道長,動手,老衲給你護法。”

胖和尚修煉的是佛家正統易筋經,有他護法,當然可以保住太子殿下安然度過接脈的整個過程。可是胖和尚這一身功力,怕是要下去一半。

不過這位無心道長也沒有多說什麼,簡單的點了點頭,一點兒多餘的表情也沒有。

“感謝大師的恩德。”孫老禦醫當然明白,給太子殿下護法,需要付出的代價。一般武林中人,除了親師父,親爹,沒有誰會給小輩護法療傷。

可是現在就是要孫老禦醫自己的命,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獻上,更何況還是半個“仇人”的胖和尚。

彆以為把他們這一夥人把太子殿下傷成這樣,給治好了就可以當做無事發生一樣。

要不是太子殿下求生的意誌太過強大,換個其他人,五內破損,經脈俱斷,不說當場死亡,等到現在,光疼也給疼死了。

當然,太子殿下現在的身體狀態,其實已經和死人差不多了。

五天後,阿茹娜終於把毒都解了,她看到太子殿下有希望被救活,也還是沉默。就好像變成了一個啞巴一樣,每天除了去看一眼小太子,就是努力修煉,並且按照王太醫開的方子,保養自己這具元氣大損的身體。

一直等到二十三日這天,胤礽的治療才算是成功了一半,脫離了隨時會咽氣掛掉的可能。

小格格也終於開口說話,開始對著除了治療時間外,隻能躺在床上做躺屍裝的他,念念叨叨的說個不停。實在沒有話題的時候,就捧一本書或者是當天的《藤蘿日報》,抑揚頓挫,有聲有色的念給他聽。

雖然有吸收了胖和尚大半輩子的功力這麼一個白得的好處,但是以他現在的這幅紙糊的狀態,根本動用不了,還需要謹慎小心的,好好控製著,免得一不注意就把自己這個身軀給撐炸了。

等到康熙皇帝按原計劃北巡回來的時候,天氣已經轉涼了,老百姓都披上了厚衣裳。一陣風吹過,落葉無數,到處是一派秋高氣爽的景象。

胖和尚和中年道長眼見太子殿下的傷勢已經基本穩住,損耗的元氣也隻能是滿滿蘊養;持續了這整個夏天,各種層出不窮的下毒,刺殺太子殿下的活動也似乎都停歇了,就給孫老禦醫留下了幾張藥方子和聯係方式,直接離開了京城。

康熙皇帝知道了也沒有挽留,太皇太後也一直沒有出麵答謝。

全身上下,隻有一張嘴巴能活動一下的胤礽,因為新接上的經脈就和嬰兒的一樣,羸弱細小。一直養了大半年,到了康熙二十一年的春天,才被允許下床,慢慢的試著行走。

“隻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舉頭紅日近,回首白雲低”,有這天下第一險峰之稱的華山深處,一位書生模樣的老道人,姿態懶散的坐在自家山門口的一顆大石頭上,滿身的酒氣讓人老遠就能聞到,卻還是不停的把手裡的酒葫蘆朝嘴裡送。

他醉眼朦朧的迎著歸來的胖和尚和中年道人,語氣嘲諷,“那四位倒是偉大,死了也是一了百了,卻是要你們大費周折的又把小娃娃給救活過來。還付出巨大的代價,把他們的屍體從韃子皇帝手裡給求回來。”

“可是就算如此?難道那個小心眼愛記仇的韃子皇上,就不會扛著大炮來轟山門了嗎?”

中年道人猜測,師兄趁他不在無人約束的這幾個月,估計每天都是喝的這麼醉醺醺的,一副瘋瘋癲癲的模樣,不由的麵色更冷,眉頭皺的更深,習慣的勸說道:“師兄,當年滿人入關的時候,我們既然沒有出手阻止,現在自然也是如此。”

“哈哈,真真都是好樣的。既然這麼說,那你乾嘛不給小娃娃再補一掌?你們不是天天喊著天意不可違,要以身殉道嗎?”

胖和尚見醉書生又開始發酒瘋,搖了搖頭,“和尚隻是去還了一樁人情。你師弟,自然也是去還人情。這天下已經大變了,天意當然也變了。”

中年道人不想再理會,喝醉了就瘋言瘋語說個不停的師兄,“我先去拜祭那四位道友的靈位。”

山門的墓房裡還停放著,前去京城殺害胤礽和薩茹娜的那四位道人的屍體,都是安放在沒合攏的冰棺裡,一直沒有下葬。

中年道人剛剛挨個的上完三炷香,就發現大長老走了過來,“見過大長老。”

“恩,你和胖和尚回來了?那個異世來的小娃娃,傷勢如何?”

“都回來了。太子殿下的傷勢基本穩定。”

“那就好。你來看看這四位道友的屍體上的槍眼。據我觀察,小娃娃把這天下火器的水平,至少拔高了一百年。你們出去這大半年,有什麼發現?”

“外麵的世界,已經徹底的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改變。大長老,剛剛師兄說,韃子皇帝會派軍隊來轟山門?”師兄雖然經常醉醺醺的,可是他的占卜之術卻是山門眾人中最高明的。

大長老摸了摸花白的長胡須,歎了一口氣,“韃子皇帝總是要把火發泄出來,不是我們,就是開始和周邊國家的戰事。”

“你師兄本來就對長老院當年在滿人入關的時候的不作為,很有意見。三長老又倉促的決定對那個小娃娃出手,真的是,哎。”

“前大長老臨終前,還在惦記這片天地二百年後會有的苦難,死後也不肯合眼。現在眼看小娃娃要救蒼生於火海,老夫又豈能繼續長老院的錯誤?”

“不管他們要怎麼維護天意正統,世道輪回,老夫縱然是拚了這把老骨頭,也要阻止他們針對小娃娃的計劃。”

“明白。大長老,胖和尚這次功力大減,實力低了不少。”

“就讓胖和尚安心的休養一兩年,這幾年你多盯著三長老那邊的動靜,有什麼事兒找你師兄即可。他總是不會拒絕幫你的。”

“好。大長老放心就是。”

時光匆匆,不理會任何個人的意誌,也不理會世間大小變化,自顧自的超前飛奔著。好似一轉眼間,就到了三年後,康熙二十四年的春天。

養好傷,臉皮也更“厚”的胤礽,自覺已經長成一枚“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的青蔥鮮嫩小少年。

當然,在其他人的眼裡,他們的大清儲君,就是一個真真的“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的“有匪君子”,一個有著小小風流的無雙美公子。

於是隨著胤礽身體的好轉,逐漸恢複了驕縱脾性的大格格,不光要防著他踏出宮門,被“滿樓紅袖招”;還要防著一個個,被依然呆氣滿滿的少年太子殿下,那雙欺騙世人,“禍水”一樣的桃花眼不經意間勾搭的,心裡小鹿亂撞,春心萌動的貴女格格們。

“除了親事還需要格格再謹慎考慮之外,你要孤做什麼都行。”

“那你倒是說說看,你還能拿出什麼謝我?我都聽了你說了好多次“感動的無以為報”了。我不管,就要親事。”

“格格,孤也是為了你好。這幾年你也都看在眼裡,我身邊的這個危險的情況,彆說這四年裡,就是後麵的四十年裡,估計也消停不下來。”

尤其這幾年隨著火器的普及,危險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難以防範。曆史上的西方霸主,美國的那三位被刺殺身亡的總統先生,不都是被一槍斃命的嗎?

哪怕小太子現在恢複了健康,還有著高於很多普通人的五十多年的功力,被刺殺的次數多了也是防不勝防。更何況還有那位被皇阿瑪逼迫著,離開了山門後,還堅定不移的一心想要殺他“證道”的三長老,一直是不放過任何機會的找他麻煩。

長成大姑娘的阿茹娜格格,急的一雙大大的杏眼刷的紅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轉。她都和他生生死死的一起經曆好幾回了,呆太子居然還是不鬆口。

眸光一閃,阿茹娜弱聲弱氣的問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對我上輩子的荒唐行為,看不過去;或者對我們上輩子曾經同為男兒身,接受不了?”

呆太子這麼聰明,肯定把她上輩子所有的事兒都記得很清楚。

想想上輩子康熙皇帝兩次廢黜她的時候,昭告天下的兩道旨意裡,那些毫不留情卻又真實存在的評語,“不仁不義,驕縱跋扈,凶頑愚昧,目無法度。”等等,真的是讓她一想起來,就羞愧的不行,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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