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1 / 2)

陳延敬大人立刻反應過來,“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我們主動打破男女婚前不見麵不認識的習俗?”緊跟著他就搖了搖頭, “這個太難了。”

不說外頭的那些老百姓和守舊派, 就是他們現在這些南書房裡頭家有女兒的人, 也不想同意。自家嬌寵長大的小姑娘,憑什麼讓那些臭小子給看了去?尤其是定親後的相處,這個更是大大的不可為。

萬一真的有處不好退婚的情況,怎麼可能對小姑娘的名聲沒有影響?不管朝廷怎麼宣傳保護, 也不管退婚的真實原因如何,最終受到傷害的都是小姑娘家。

其他一些翰林父親當然也是這幅心態,一個個的沉默不語。就連康熙皇帝也是皺眉,他哪怕知道太子所說的“大勢所趨,勢不可擋”, 指的是後世男女平等自由婚戀的情況, 心裡頭也不大樂意。

難道以後他在給皇家的格格指婚之前, 還要先讓她們自己相看一番?相看好了處不好還要退婚重來?他哪有那麼多時間處理這些繁瑣的家事?

再說了,這世道他再怎麼變化,婚姻是結兩姓之好,大戶人家聯姻的這個情況也不會怎麼改變。頂多就是普通老百姓家裡有所改變罷了。

一時間南書房裡麵靜悄悄的,隻有康熙皇帝和各位翰林有些沉悶的呼吸聲,落針可聞。

胤礽在心裡歎了口氣, 他就直覺沒人會同意自己的提議。

古華夏的傳統婚姻模式是依附於家庭和家族的,婚姻純粹是犧牲個人利益,為家庭和宗族傳宗接代的需要而存在, 它和傳統的封建家庭製度共同維護著宗法一體化的封建統治。“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後世”。

父母包辦買賣婚姻,身為兒女必須聽從,毫無反對的餘地。因為兒女們一旦有任何不聽從父母之命的行為,就可以被看做是忤逆不孝。而在這個以孝治國,百行孝為首的時代,不孝,就是最大的罪名,罪無可赦,情無可諒。

按照禮法的規定,少男少女的婚姻締結應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女方嫁到男方,拜堂成親後有了合法的婚書隻算是走完了一半的儀式,另一半是必須要等到拜過男方宗族祖先,姓氏上了男方家的族譜,百年後進了男方家的祖墳才算是完成。

一個女子,一輩子都沒有自己的名字和姓氏,獨立的住宅和事業,在娘家的時候全聽大家長父親的安排,在夫家就聽從大家長夫婿的安排,死後還要隨夫婿安葬,一生的榮辱興衰,生前生後的生活都全然不由自己做主。

可是,幾千年來,古華夏人一代又一代的,都是這麼走過來的。現在這些少年少女們的父輩,祖輩,祖祖輩輩,都是受到家長製,孝道等禮法倫理觀念的支配,無法擺脫也不能擺脫通過犧牲自我,來維係家族興旺永存的命運。

因為他們一旦離開了家族的庇護,不光意味著失去了家族祖先的榮耀和萌恩,還意味著他們變得孤身一人。孤身一人孑然一身的人,人人可欺。在這個家族製的古華夏時代,一個散人要想成家立業過好日子,簡直是太難,太難了,幾乎是沒有任何希望。

想到這裡,胤礽忍不住開口解釋,“各位大人,孤知道打破男女婚前不見麵的習俗很難。可是請各位大人仔細的琢磨一下。”

“大清的女子學院是一定要繼續興辦下去的,因為我們的目標是讓全大清國的女兒家,未來大清的妻子們,母親們都至少能接受到四年的學院教育。”

“接受了學院教育出來的女學生,尤其是要進入女子高等學院繼續深造的女學生們,她們學成結業以後,大部分人都不會再安心的待在後宅守一輩子。”

“就算是因為各種原因守在後宅,她們的思想見識也應該是發生了變化,不會再像她的母親,祖母那一輩人那樣,不管在娘家夫家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都選擇忍氣吞氣,逆來順受。”

“她們甚至會要求出來做工;會在生了兩三個孩子後要求停止生育;會在受到家庭暴力對待的時候,勇敢的站出來要求合離。因為她們已經有了獨立的收入來源,有了不同於娘家和夫家的活動空間,生活上和經濟上都逐漸的脫離了父輩和夫君的掌控。”

“這不光是女孩子,就算是男孩子,也會想要從父母的全方位束縛裡麵掙脫出來。”

“隨著各地官辦私營各種大型作坊的不斷開辦,工商業經濟的發展,這些少年少女們離開土地,離開了家庭,進入工廠生活,自己養活自己,自然就會逐漸覺醒自我意識,想著要脫離家族的支配,挑戰當前的父母權威。”

張英大人聽了這番話,聯想到自家小孫女兒曾經豪邁萬千的說過,要在抄寫房做一輩子的話兒,終於覺得這個事兒嚴重起來。

他們這些至親的親人怎麼嬌慣著她都行,可是等她嫁人以後,她的夫婿或者是公婆如果要求她呆在家裡不出門,兩下爭執鬨起來的話,真的是非常難辦了到時候。

同樣的其他翰林們也都想到了這一點,一個個的都忍不住眉頭緊皺。人同心事同理,易地而處,如果他們家的兒媳婦嫁過來以後還天□□外頭跑,他們也會有意見,很大的意見。

如果他們的兒子和吳正治大人的小兒子一樣,哭喊著要求什麼先立業後成家,等到二十歲結業了再定親,他們肯定會輪棍子打斷臭小子的狗腿。這不是忤逆不孝是什麼?要追求婚事自由可以,等他們百年後,在自己的兒女們身上追求。

在場的各位同僚包括皇上自己,當年都是乖乖的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的親,有哪個過得差了嗎?夫妻不合天天吵鬨了嗎?讀了幾天新學,翅膀還沒長硬棒,就想飛離父母的管教和約束?

眾位智慧過人,眼光獨到的漢家大臣們,儘管心裡頭對於太子殿下的說法有些認同,可是卻很難輕易的接受,紛紛抬頭看向同樣沉默不語的康熙皇帝。

皇上,按照太子殿下的這個架勢,難道瓜爾佳府的大格格嫁進皇家後,還親自管著抄寫房的大小事務不成?您就這麼任由太子殿下胡亂折騰?那可是太子妃,未來的大清國母,皇上!

被親近的臣子們用火熱的視線盯著,康熙皇帝咳嗦出聲。

他兒子都要在他百年後把他一把火燒了,實行那什麼三權分立,這個算什麼?

而且,他也相信以阿茹娜的經驗聰慧,以及對他兒子的這份情深似海的心意,肯定是會把各種事兒都處理的漂漂亮亮的,讓任何人都挑不出刺來。

當然,他也理解這些漢臣們作為一個家裡有兒有女的父親的心思。

也就阿茹娜因為一直有兒子護著,經曆特殊,確實有著過人的本事,他才寬容一些。如果是大阿哥的福晉也跟著這麼鬨騰,他肯定有意見。娶兒媳婦是做啥的?不就是要她們天天守在家裡照顧自己的兒子,生兒育女的嗎?

君臣互看一眼,相對無言。

當初他們都以為女子學院隻是作為一個女娃娃們婚前玩鬨學習的地方,就和她們在家裡,小姐妹們一起跟著夫人學規矩一樣,想著她們人多在一起更舒坦一些,就一時心軟答應了她們進學的要求。

後來因為修訂《大清律》那件事兒鬨騰的,他們壓根兒就沒有任何多餘的心力去關注女子學院的事兒。等他們回過神來,發現女子學院不光學習那什麼《幾何原本》,《九章算術》,還學習顧炎武他們的那些心學理論的時候,小姑娘們都跟著各位講師們學了小半年了。

那時候朝中剩餘的程朱理學一派,即使是還有堅持著沒有請辭外調或者回老家的,也都是偃旗息鼓,不敢出聲了。

而他們偶爾休沐在家的時候,看著女兒們從學院回家後興高采烈的模樣,振振有詞,言之有物的和他們一起討論兩句老莊思想,《大清律》的興奮勁兒,也就捏著鼻子認了。

誰能想到,四年後會有這麼多的後續麻煩事兒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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