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2 / 2)

每次舉行大經筵,六部尚書、左右都禦史、內閣大學士和有爵位的朝臣勳戚等等,都要集體參加,給事中,禦史等人也會在聽講的行列中出現。曆時大半天之久的進講,隻有講官可以口說手比劃,其他全部人員都必須要凝神靜聽,即使是皇帝也不能例外。

如果皇帝失去了莊重嚴肅的儀態,擠眉弄眼挖鼻孔,或者彎腰塌背蹺二郎腿,講官就會停止講授,開始大聲的朗誦“為人君者,可不敬哉?”

如果是小皇帝調皮,或者是老皇帝實在累了,裝作聽不到,臣子們就會一起重複這句話,聲音極大,響徹雲霄,皇帝即使真的是個“聾子”也保證讓他能聽到。一直到皇帝“驀然”發現自己的不當舉止而加以改正,恢複正襟危坐的姿態為止。

這種繁文縟節一樣的君臣共同學習模式,其著眼點在於發揮經傳的精義,指出曆史的鑒戒,再歸結到現實,是為古為今用。所有稱職的講官都務必完成這一任務,如果有人斷章取義,敷衍搪塞;或者以讚譽之詞逢迎,恭維皇帝、太子,就會被判做失職。

胤礽看到這裡,心裡頭對於自己的出閣講學,也就是“小經筵”的形式和內容,都有了大致的輪廓。隻是他對於這種臣子們跪著和皇帝講學的模式大皺眉頭。

大清國的經筵曆史,可以追溯到滿清太-祖皇帝皇太極時期。羨慕喜愛漢家文化的太-祖皇帝在崇德元年改國號為清的時候,就參照明朝經筵製度,設立了以“研經論史”為主要內容的禦前講席。

而明朝的經筵製度,是沿襲自宋朝。可是,胤礽又從發現,宋朝初期,乃至漢唐時期,講官們是坐著和皇帝講經論學的。

不過,讓胤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卻又理所當然的是,古往今來,最為重視這一學習製度的帝王,居然當屬自家皇阿瑪。

正值壯年,精力充沛的他不光對經筵講學沒有任何的疲憊懈怠,也沒有任何流於形式,疏於表麵的意思。每次經筵都是正襟危坐,認認真真,聚精會神的聽講。

可能好學是他的天性,五歲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要讀書,八歲登基後,更是努力的做學問。十七八歲的時候酷愛學習,哪怕是因為勤學過勞咳出了血也沒有停止。

康熙十六年,他甚至把隔日進講改為日日進講,即使是出宮避暑的時期沒間斷過。平定三藩的時候,京師不安,機務繁重,翰林院上奏請求他改回隔日進講,被他嚴詞拒絕,生怕一日不苦學,學問就荒廢生疏。

深切了解學習漢家文化對於滿清安穩統治的重要性,明白要學好漢家文化就必須重視日講的康熙皇帝,不光自己數年如一日的堅持每日進講,還要求他的寶貝兒子胤礽也是如此。

他為了讓胤礽能夠徹底的吃透四書五經的要義,真正的做到經世致用,早早的學習治人、治家、治國的文韜武略,特意讓自己的老師們和講官們,把他每日講經的內容進行整理、編撰,製成專屬的“日講”典籍,也就是 《日講解義》,方便他和胤礽日夜攻讀。

《日講解義》裡麵的講解,和一般碩學鴻儒對於四書五經的注釋當然是大有不同,它更務實、更詳儘,切實的結合當前的為政治民要義,對四書五經進行逐字逐句地解釋、分析。

用詞嚴謹、凝練,條理順暢,筆風恢宏大氣,帶有一種統治者獨有的大局觀視角,讓胤礽每每讀之,都有一種胸中豁然開朗的感覺。

康熙皇帝把自己這些年為君的實踐經驗,結合儒家的精華典籍,用最詳細的文字描述直白的教會他,如何用君王般的眼光,縱覽古代典籍的精華,防止寶貝兒子跟著無逸齋的老師們學成了一個隻會死讀書的“書呆子”。

比如講《周易》,普通人隻會講解卦象的含義,無逸齋的老師們隻會講如何陰陽和諧,仁愛平衡天下,康熙皇帝講的卻是作為一個帝王,如何掌握事態發展的規律,如何圓融變通的利用這個規律。

講《論語·八脩》的“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時候,《日講解義》站在帝王的立場對他做出提醒,為之君者,如果一開始就對大臣們觸犯原則的小事兒容忍不出聲,後麵又優柔寡斷不嚴加禁止,隻會讓帝王在臣子麵前失去威信。側麵解說作為一個皇帝,如何禦下,統領群臣。

作為帝王之學的四書五經注釋典籍,《日講解義》可謂是集儒家經典研究於大成,薈萃曆代學術精華。對比之下,胤礽兒時看的那本《四書直解》,就是專門給皇太子或者少兒皇帝準備的,最好的啟蒙書籍。

明代兩朝帝師、萬曆首輔張居正大人,會同翰林院講官們,專門為年近十歲的萬曆皇帝量身定做的,以最通俗的白話文寫成的學習讀本《四書直解》,獲得了康熙皇帝的多次誇獎,“四書直解,篇末俱精實之義,無泛設之詞。”

它不光是教導萬曆皇帝如何克明晰理,還融入了大政治家張居正大人和他的弟子門生等人,對曆代王朝興衰的總結,對重大曆史教訓的獨特見解,以及他們銳意進取的改革思想。

所以康熙皇帝認為,“四書粗解之,則張居正《四書直解》為佳。欲求精意,莫過於《日講解義》。皇太子誠能通貫此書,自克明晰理,惟視其力行何如耳。”

也就是說,胤礽隻要學好了《日講解義》,就知道怎麼做一個好皇帝,隻看他願意不願意做個好皇帝。

也所以,康熙皇帝和各部官員們製定的皇太子的出閣講學典禮,就是圍繞《日講解義》上麵的內容來進行,而他需要把握的度,就是康熙皇帝平時經筵進講的精度,深度。

可是胤礽又有一些不甘心,在心裡默默的琢磨著,或許他可以偶爾穿插一些引導性的言論,尤其是從這次的大辯論中冒頭的一些新思想,新主張,不能被打壓下去。

阿茹娜處理完了她的事兒,想著快到午休時間了,就捧著厚厚的一摞禮單進了書房,發現胤礽端坐在書桌後麵,眉頭微蹙,似乎在專心思考事情的模樣,就沒有打擾他。

她環視一圈,發現胤礽麵前的硯台裡麵的墨汁還足夠,雖然想讓他起來活動活動手腳,喝杯水潤潤嗓子,可也知道他思考事兒的時候容不得彆人打擾。

輕輕的嗅了嗅書房裡頭的若有似無的殘餘香氣,阿茹娜就輕手輕腳的打開架子上的一個紅木描金五福捧壽香盒,用小金勺子取了一塊小香餅出來,添到書房裡的三足小香爐裡頭。

前朝萬曆年間的五彩香爐,胎體厚重,釉麵乳白瑩潤,擺在書房裡頭裝飾效果極佳,上麵的三幅彩繪圖案分彆是三個身著絳紅色、淡黃色和草綠色外套的老翁,動作表情都畫的惟妙惟肖,神情泰然,須眉飄逸,或埋頭讀書,或低頭沉思,或伏案揮毫。

內務府用龍涎香為主料特彆給他們的太子殿下研製出來的香餅,遇火即燃,一縷翠煙從香爐孔中透出慢慢浮空,自下而升,結而不散。阿茹娜拿著小金剪刀把一縷一縷凝實的香氣剪開,讓它們對著胤礽的方向浮動。

不一會兒,香爐四周就香氣四溢,讓香爐上的老翁好像得道成仙了一樣縹緲雲間。一種酷似麝香,卻又比麝香更為幽雅深邃的香味,慢慢的在這間有點兒寬敞的書房裡頭蔓延開來,煙雲彌漫的樣子,氤氳透骨。

帶有一點點海風的土腥味兒,甜甜的,苦苦的,鹹鹹的,正是胤礽最喜歡最常用的一款熏香。

聞著這股熟悉又安心的味道,再給自己也倒了小半杯平時太子殿下慣用的奶-子茶,阿茹娜隨手拿起胤礽書案上的另外一本書,也就是那本前朝張居正等人編寫整理的《四書直解》,做到茶幾邊的椅子上一邊小口喝著奶-子茶,一邊隨意的翻閱。

哪知道這本她自己非常熟悉的啟蒙讀物裡麵,居然有太子殿下做的筆記,越讀越有興趣的阿茹娜,不知不覺的就被太子殿下的注釋理解吸引,渾然忘我的投入到書本裡頭。

過了大半個小時,胤礽從自己的思緒裡頭出來,提筆蘸墨把他剛剛想到的,出閣講學的方案認真仔細的書寫完畢後,才注意到書房裡頭,安安靜靜等候他的小太子妃。

少年太子聞著書房裡頭熟悉的好像海風拂麵的香氣,眼裡劃過一抹舒適的笑意。想著自己今兒上午要做的事兒已經做完,就起身走到她的對麵坐了下來,拿起茶幾上的一摞禮單翻閱。

本能裡一直留意他的舉動的太子妃,從書本裡頭回過神來,放下手裡的《四書直解》,起身走到外間,把一直放在爐火上保溫的奶茶壺拎過來。

給他倒了杯新鮮溫熱的奶-子茶後,發現他還在翻看自己拿過來的禮單,就輕聲解釋道:“我昨天上午從禮部那裡,把我們大婚的賀禮禮單都給要了過來,包括各個外邦藩國送來的國禮,剛剛給它們做好了分類統計,想著送來給你瞧瞧。”

這些賀禮真的是太多,也太過貴重。外邦藩國的國禮和官員們的賀禮且不說,還有很多豪紳富商走門路送上來的奇珍異寶,銀票金票等等。

皇上和禮部認為這個很正常,太子大婚嘛,大清國的大喜事,老百姓喜歡他們的太子殿下,對他心存感恩,熱鬨一下可以理解。可是阿茹娜卻想著,以太子殿下的為人性情,他肯定無法接受。

當然,以太子殿下的為人性情,若是沒人和他明說,他也絕對想不到這些禮單裡頭會夾雜的那些小貓膩。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新年快樂。過年紅包掉落吆。 積極留評論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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