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傳統詩歌又叫俳句,這種俳句是傳自中國,與中國各代詩詞的對偶很類似,俳句的格式是五七五,其次,必須要有個季語,所謂季語,便是代表季節的詞彙。”
楚子衿是用日語上課,她在學校教的是日本文學,現在的外文教育側重俄語,學日語的學生很少,楚子衿的教學工作很輕鬆,她每周抽出兩個下午來楚府上課。
楚明秋給她很大意外,這孩子不過十歲,可接受能力很強,學習進度很快,現在已經可以用日語和她對話,能看日文原版書籍。
雖然在中國這麼多年,楚子衿身上依舊有明顯的日本痕跡,比如禮節特多,不管是見麵,還是喝茶吃飯,都要先微微鞠躬,說話舉止很有風度,但這種風度不是楚明秋在日劇中看到的那種,那多數是卡哇伊的動作,而楚子衿身上卻帶著淡淡的莊重和優雅。
“你聽懂了嗎?”楚子衿見楚明秋好像在發愣,便問道。
楚明秋點點頭:“老師,這俳句大概就是日本的五言絕句吧,五七五,有特定的格律,可我看書上,好些好像沒有遵守這個規則。”
倆人上課都是用日語對話,楚明秋決定學日語,曾經引起六爺的反對,覺著學這鳥叫的語言做什麼,用六爺的話來說,日本根本沒什麼東西,以前的東西是中國老祖宗傳給他們的,現在的東西是洋人傳給他們的,他們自己根本沒什麼,即便要學就直接學洋人的。
不過,楚明秋堅持下,六爺還是讓步了,隻是在他們上課時,六爺從不來聽,更不消說看了,他心中對日本人的看從來沒變,就是一群狼崽子。
楚明秋手上的教科書是楚子衿在學校給他找的,日本文學概論,這也是楚子衿在十多年前寫的書。
“俳句的格律要求是根據古日語讀音來的。”楚子衿微微一笑,這種疑問很多,可俳句的格律形成是在近代,也就是十四世紀到十五世紀之間,在這段時間,就如同盛唐時期,優秀詩人層出不窮,俳句在這段時間獲得極大發展,開始逐步脫離中國式詩詞,形成日本獨特的詩歌體係。
正如中國詩歌一樣,不能用現在的讀音來確定韻律,俳句也不能用現在的讀音來確定格律,楚明秋學習日語不久,自然還達不到那種程度。
楚明秋必須承認,楚子衿是個好老師,非常好的老師,對日本文化非常熟悉。日本是個等級森嚴的社會,每個等級的文化差異不明顯,但卻存在,其中細微的差彆隻有長期生活在那個階層的人才明白,而且由於海島分割,各地文化存在很大差異。
讓楚明秋驚訝的是,楚子衿對這些都非常清楚,好像她在日本各個社會階層都生活了很長時間,也在日本各地生活了很長時間。
課間休息時,楚子衿和他聊天,談起日本各地的風俗民情,了如指掌,好些東西,讓楚明秋這個自以為了解島國文化,熟悉島國動作明星的人,算是開了眼了。
前世楚明秋的狐朋狗友中就有從島國回來的留學生,在島國領略了島國文化後,回來便大加稱讚,在他們這些土包子麵前口沫橫飛,滿不在乎地享受著周圍那些卡哇伊崇拜的目光。
可楚明秋現在明白,那些不過是連本地社會都沒能進入的基本層麵,與楚子衿講的天差地彆,更沒有其中的趣味。
“要學好日語便要了解日本,隻有了解了他的文化,你才能更懂他的語言,僅僅會說幾個單詞,意義並不大,小秋,這是我給你開的書單,你按照上麵的目錄。”
楚子衿開出的書單中,最前麵的便是源氏物語,楚明秋以前也看過諸多島國漫畫,對這類文學,疏而遠之,懶得費那腦筋,可這一世,在六爺吳鋒包德茂等人的雕鑿下,他對文化精髓產生了興趣。
楚明秋還沒有察覺,他已經開始轉變了,前世若有人向他推薦什麼道德經,什麼史記,什麼英國文學國文學,什麼源氏物語,他能把這些書當著人家麵給撕了,可現在他卻欣喜地接受了。
他沒有改變時代,時代已經開始改變他了。
經過六爺吳鋒包德茂等人的先後調教,他已經開始逐漸轉變,再不是前世那個抱著吉它,在夜店和外圍女打情罵俏的小歌手了。
所有的東西都在變化,前世帶來的印記在慢慢變淡,新的性格在逐步形成,楚明秋現在還沒意識到,他的性格正從前世的軟弱變得強硬,從淺薄變得深沉,從一腦門漿糊變得陰險狡詐。
楚子衿開出了書單,可楚明秋跑遍全城也沒買到,他隻得跑到燕京市圖書館辦張借書證。這燕京圖書館在前世大大有名,名字更加宏大,可前世的楚明秋從來沒踏入過,彆說圖書館了,就算書店,他也隻逛漫畫區和音像區,那些大部頭從來不看。
可楚明秋在市圖書館依舊沒有找全楚子衿書單上的書,不得已又托楚子衿幫忙在燕京大學圖書館辦張借書證。楚子衿看過他借的書後告訴她,一本一本地看,每本書都要寫讀書筆記,用日語寫。
在楚明秋刻意討好下,楚子衿很喜歡他,將自己收藏的日本詩集,日本現代散文等借給了楚明秋。楚明秋高興下,帶著楚子衿上了如意樓二樓。
“你們家這如意樓可真不好進,我都教了他快一年了,這才上了二樓,三樓還不讓,真不知道上麵藏了什麼寶貝。”回到家後楚子衿拿著在二樓挑出的書開玩笑地對楚明篁說。
楚明篁搖頭笑道:“這如意樓上的書,楚家可藏了幾百年了,有好些孤本善本,楚家分家幾次,這如意樓藏書從來沒分開過,都是族長繼承。”
“可藏起來做什麼?書是給人看的。”楚子衿顯然不理解,疑惑地問道。
“藏書,從中國古代便有,從曆史考證來說,春秋戰國時代便開始了,這可能和文化傳播有關,”楚明篁思索著說:“中國戰亂頻繁,古代印刷業不發達,書籍傳播也很困難,所以藏書成為中國知識分子,特彆是詩書傳家的家庭的傳統,幾乎所有讀書人家裡多少都有藏書,家裡的書越多,受到的尊重也就越多。”
楚子衿有些理解地點點頭,她忽然想起了,當年從燕京逃亡時,燕京大學的學子們,好多連被子都沒帶,學校的辦公桌都丟了,可圖書館的書卻全部被搬走了,學子們像螞蟻搬家一樣,背著書走了幾萬裡路,從華北一直走到西南。
當年她並沒有想得很多,覺著不過是為了保護學校財產,現在她有了更深的理解。
這是一個尊重傳承的民族,書,是傳承知識,傳承文明的工具,他們從心底裡敬重,所以他們愛護書,視書為至高無上的東西。
所以才傳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