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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沒兩天,方怡便去學校報道,經過一個多月的調養,她的身體基本康複,學校讓她搬回到學生宿舍。莊靜怡本想回學校,可楚明秋攔住了她。
她和方怡不同,方怡是學生,她必須回去完成學業,莊靜怡是老師,現在就算回去,學校也不會讓她上課,早幾天晚幾天,沒有多大區彆。當然,學校那邊也要交代,楚明秋在高慶那弄來個證明,交到音樂學院去了,音樂學院也沒派人去核實便同意莊靜怡繼續休養。
至於鄧軍,臉上的浮腫都還沒完全消,每天依舊隻能下床兩個小時。方怡走後,莊靜怡搬來和她一塊住,以便就近照顧。
可莊靜怡還是有些不安,楚明秋卻胸有成竹的安慰她:“放心吧,老師,現在大勢如此,沒有事的。”
所謂大勢如此,是楚明秋分析各方麵消息得出的結論,有些是來自報紙和政協文件,另外有些便是來自來看方怡莊靜怡他們的北大荒難友,特彆是這些難友,她們分散在中央各部委,消息靈通,帶來好些不能公開的高層消息。
由於國內經濟的嚴重困難,部分中央領導的頭腦開始冷靜,反對共產風,反對一平二調,整風整社,便是具體表現。
有些中央領導的反思尤其深刻,認為應該對近幾年的工作進行全麵檢討,甚至有人提出重新審查右派,該平反的就平反。
在這股大風潮下,他們這些北大荒回來的右派日子明顯好過,原單位不但給他們放假,生活困難的還主動借錢,有些離婚了的,甚至還有人主動追求。
當這些消息傳來後,方怡莊靜怡大為振奮,差點便要寫申請要求平反,楚明秋和鄧軍一塊將她們倆攔住,楚明秋告訴她們,現在還沒到時候。
“戴了這麼久的帽子,要摘也不用急,反正現在天氣轉暖,日子比北大荒好過多了,老師,方姐當初把你們劃為右派的那些人不是還在台上,給你們平反,就是讓他們自己否定自己,可能嗎?中央的政策始終沒有出來,他們現在隻是蟄伏,在等待機會。”
鄧軍讚同楚明秋的意見,方怡和莊靜怡這才作罷。鄧軍現在越來越喜歡楚府的生活了,這裡恬靜安寧,沒有歧視,沒有那些紛擾,住在在這裡,整個人都寧靜下來,可以靜靜的想一些事,更何況這裡還有那麼多書,這些書如果放在以前,她有可能會認為是宣揚腐朽的封建思想,可現在卻是她需要的。
楚府中也有右派,嶽秀秀便是右派,鄧軍開始對她還有些警惕,在北大荒的兩年中,最危險的人不是連長排長,而是班長和身邊同舍同為右派的舍友。
可這一個多月,嶽秀秀卻給了她母親般的關心,讓她有了家的感覺,這種感覺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過了。通過嶽秀秀,她又發現楚府的另外一個特點,在楚府,人和人彼此之間關係都很和睦,不像楚眉曾經告訴過她的那樣醜陋。
就說牛黃吧,這個楚府曾經的下人,從來不仇恨楚府,小趙總管,一家三代被楚家剝削,可他現在依舊不肯離開楚府,甚至不願去和他的兒子一塊生活。
這與她受的教育不一樣,也與她曾經的經曆不一樣。
“其實,這種事情很好理解,人和人不同,資本家地主中有好人,也有壞人。”包德茂是這樣解釋的。
對於包德茂,鄧軍開始有些不以為然,這個老頭看上去邋遢潦倒,身上聞不到半點學識的味道,可自從聽了他一堂課便被他深深吸引,這個老人的學識居然如此淵博,如此洞悉世情。
“社會的組成很複雜,需要每個人用你自己的眼睛去觀察,用自己的頭腦去思索。”
“所有固定的東西都是簡單的,他隻能代表個體,不具備普遍性,因此,不要簡單的劃分社會。”
讓鄧軍遺憾的是,包德茂並不常來,每周隻來兩個半天,每次講課的主要對象也是楚明秋,對她也有隱隱的警惕,是的,是警惕,而不是歧視,她能區分這兩者之間的區彆。
開學之後,楚明秋很少甚至基本不去學校,整天都留在家裡,準確的說是留在如意樓,要麼便和王熟地外出,下午或晚上便能拉回來一些食物,鄧軍現在算明白了,楚府相對豐富的食物是怎麼來的。
“我從不覺得黑市買賣可恥,我認為逼我們上黑市作買賣的人才可恥。”楚明秋根本不辯解。
“那又怎樣?人總要吃飯。”小趙總管說得理所當然。
“餓了就要吃飯,什麼規矩都是他媽的狗臭屁。”包德茂一臉猥瑣滿不在乎。
“哦,是嗎。”六爺隻是嘀咕了一句,便低下頭繼續擺弄不知從那弄來的藥草,旁邊的藥罐散發出一種奇怪的香味,聞著便讓人神清氣爽。
楚明秋似乎對她四下尋找答案的做法有些不滿,毫不客氣的告訴她,不要試圖讓他認罪,他也不會認錯,更不會認罪。
“要在正常的市場上買到,鬼才願意上黑市,東西又貴又差,還得擔驚受怕,瘋子才願意這樣。”
鄧軍啞然無語,她依舊無法作答,她隻好繼續找答案,除了如意樓,她的範圍擴展到燕京圖書館,燕京大學圖書館,莊靜怡成了她的助手,每過一段時間便背著一大包書帶著書單上圖書館。
鄧軍知道包德茂不相信她,她也沒辦法在短時間裡取得他的信任,不過,包德茂依舊給她開了書單,在她陷入困惑時,給她指點,這比她以前悶頭悶腦的瞎撞要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