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行被哽了一下, 臉上又熱了起來。
煩人。
剛在心裡說完這句話, 賀行就覺得自己怎麼跟被人欺負過的女孩子一樣。
“嗬嗬, 你們可真會玩兒。”
“嘖,你要是當年跟我同校……”何歡的手指輕輕在自己的下巴上敲了兩下,像是在回憶多年前的輕狂歲月。
“打住, 我跟你不可能同校, 我們差了好幾歲呢,老年人。”
“我應該會騎著機車, 到你學校門口去接你。然後幫你做作業。隻不過……”
“你可彆告訴我,做一題要叫你一聲‘哥哥’, 那我寧願隨便找個好學生,把他往牆上一懟, 叫他把作業交出來。”賀行那勾著嘴角的笑容, 一看讀書的時候就是個小霸王。
“不叫哥哥也可以的。親我一下就好。”
賀行直接把書包掄了起來, 一副要把何歡摁死在原地的架勢, 卻沒想到何歡靈敏地躲開了,順帶還勾了一下賀行的馬褲後腰。
“喂——”賀行趕緊拽住自己的褲子。
何歡哈哈笑了起來:“你裡麵穿的是大紅色的啊?Lucy red?好性感!”
“閉嘴吧你!”賀行的耳朵又泛起了粉紅色。
賀行看見何歡的視線暗了下來, 他的喉嚨好像緩慢地滾動了一下。
“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像進了壞叔叔的房間。”賀行想要掩飾, 雖然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要掩飾個啥。
忽然之間,賀行就人摁住了肩膀,趴了下去。
何歡單手掐住了賀行的後頸, 另一隻手扣著賀行的右臂壓到了背後。
“何歡——你又抽什麼風!”
賀行覺得自己真的太倒黴了, 怎麼今天就跟著何歡出來了呢?
“我是壞叔叔啊。”
“滾啊!你有演戲的癮啊!”賀行用力掙紮了一下, 這個鬼死何歡, 力氣好大!
而且關節折疊得恰到好處,使不上力氣。
耳邊傳來何歡的聲音,沒有笑意,甚至有點冷。
“你知道嗎?如果是我年少輕狂的時候,像你這樣看著拽拽的其實很可愛的小學弟,被我拐進了房間裡,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賀行忽然慌了起來:“你……你放我起來!我不是你的小學弟!”
“我不會有現在這樣柔軟的耐心,隻會想著拆了這隻小刺蝟所有的刺。”何歡說。
賀行愣住了,所以自己在何歡的心裡,是一隻小刺蝟嗎?
“但是現在的我不一樣,我知道真實的你其實多容易受傷。我會慢慢的捋順你的刺,就算你每一次都要再把刺豎起來,我還是會慢慢捋,直到你疲憊了,沒力氣豎起來了,你會發現其實沒那麼糟糕。而且還很靠譜。”
賀行低著頭,他不習慣……不習慣有人跟他說這樣交心的話。
而且每一個字都在點上。
賀行的眼眶紅了,他很害怕自己的眼淚會掉下來,在臉上有痕跡,落在何歡的被單上也有痕跡。
後頸上有溫熱的感覺,好像是何歡低下頭,鼻尖蹭過了他頭頂的發茬,說了聲:“小朋友不要生氣啦,試探一下,你被偷襲會有什麼反應。”
“偷襲你大爺!”
何歡放開了賀行,用很認真的語氣說:“你這身手,在下城區打幾個混混是足夠的了。但真碰上找茬的,隻怕要吃虧。我和顧淮在基地的時候,你自己多小心。”
賀行聽到這裡,忽然又覺得何歡其實雖然有點壞心眼和神經病,但應該還是為自己好的。
“知道了……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來,老子廢了你。”
賀行伸出一根手指,十分鄭重的警告。
何歡歪了歪臉,忽然湊近了看賀行:“你眼睛有點紅,是不是我說會給你順毛,你感動到了?”
“滾啊!”賀行低下頭,推了對方一把。
何歡一兩秒過去了,什麼幺蛾子都沒撲騰,忽然轉過身去:“我去個洗手間,你慢慢收拾。”
“去吧,神經病就是屎尿多。”
何歡這麼一走,賀行總算可以一把抹掉眼角的濕潤了。
賀行把東西都收拾好了,隨便在何歡的房間裡轉悠了一圈,然後他覺得奇怪——這家夥怎麼還沒回來?
他走到了洗手間的門口拍了一下:“何歡,你好了沒?”
“回房間裡等我。”何歡的聲音有點壓抑。
估計是在用力?
賀行嘖了一聲:“你這把年紀記得多吃水果!再不然買瓶兒維生素!”
“滾。”
賀行愣了愣:“‘滾’是我的台詞好嗎?”
怎麼聽聲音,何歡不像是坐在馬桶上,反倒像是就靠著門?
賀行踩著拖鞋吧噠、吧噠回到房間裡,何歡咬著牙槽低下頭想要趕緊完事。
賀行又把書架上的那個模型拿下來細細看著,起碼又是十幾分鐘之後,何歡才打開了房間門,向賀行抬了抬下巴,意思是“我們走吧”。
“霧草,你這一趟可真夠久的。”賀行說。
何歡好像洗過臉,他濕潤的眉眼,莫名讓賀行覺得……讓人麵紅耳赤。
何歡冷笑了一下:“不夠久以後怎麼讓你哭出來?”
“有病,老子比你快多了。”
“是嗎,以後彆那麼快了,太快了要看醫生的。”
很顯然,何歡和賀行說的壓根兒不是一件事。
而且何歡的表情應該很享受這種雞同鴨講的感覺。
經驗告訴賀行,千萬不要深究,一旦深究了,吐血的一定是自己。
賀行背著書包,坐在了何歡的摩托車後麵,兩人離開了公寓。
之前一直沒覺得,現在發現何歡的肩膀挺寬,向前傾著駕駛摩托車的時候,背部的線條也出來了。
賀行想起讀中學的時候,同班有個同學是個小啞巴,總是被其他同學欺負。然後他有個讀大學的哥哥,每次知道弟弟被欺負了就會到學校來把那幾個人給教訓一頓。一個月不到,就沒人敢欺負小啞巴了。每次到了放學,小啞巴的哥哥就靠著摩托車在校門口等他,給他摁上安全帽,然後帶他回家。
那個時候,賀行就在想了,如果有這樣一個哥哥,他覺得當個啞巴也不虧。
何歡忽然停了下來。
“乾什麼?”賀行問。
“買雙跑步鞋吧。老顧不是要你跟葉陽保持體能訓練嗎?彆告訴我你還穿著人字拖去跑步。”
“不用了,我光腳……”
“然後再踩玻璃碴?就當老板給你發的員工福利吧。”
何歡拎了一下賀行的後衣領,這是不容拒絕的意思。
好他麼的狂酷拽,賀行忽然不羨慕小啞巴了,因為小啞巴的哥哥也經常這麼拎著小啞巴的後衣領,真他麼的讓人不爽。
何歡帶著賀行進了商場,賀行不喜歡商場,東西太不實在,一件袖子都沒有的衣服能讓賀行吃一個禮拜的燒烤。
而且一逛街,賀行就暈。
“我跟你講,我從來不逛街。是爺們兒就不逛街!”
“哪裡來的時間瞎逛。買了回去趕緊把今天沒做的訓練補回來。”
何歡說不逛街,那就真的不逛街,走的路線都是直線,也不會像女孩兒一樣東看看西看看,直接就去了運動鞋專櫃,上麵寫著什麼“太空科技”不啦不啦。
賀行掏了掏耳朵,心想跑個步還太空科技,這是要在月球上跑呢?還是要在火星上跑?
何歡隻隨手拿了幾雙,掰了掰鞋底,就選了一雙黑□□麵的,直接就報出了賀行的鞋碼。
“誒,你怎麼知道我鞋碼?”賀行問。
“你腳比我小一點,穿比我小一碼的不就對了?”何歡理所當然地說。
賀行無奈了,他心想怎麼到了何歡這裡,自己什麼都小一點了?
鞋子來了,賀行三下五除二就把鞋子穿上,跳了兩下,誒還真彆說,這個什麼鬼太空科技的挺舒服的。
“嘚瑟上了?”何歡笑了一下。
“嗯,就這雙了,彆挑了。”賀行說,“不用你買,我自己買。”
何歡隻是低著頭看著那雙鞋。
賀行趕緊解釋:“彆誤會啊,我不是不接受大老板的好意,我隻是…… ”
這一天下來,何歡對自己是真的挺不錯的。
對自己好的人,就算這個人嘴欠一點,賀行也不會希望對方難過。
何歡這麼一直低著頭,很落寞的樣子,賀行有點內疚了。
誰知道何歡抬起手,又撥弄了一下賀行的發茬。
“我知道你的性格是不需要彆人施予的。你肯接受我的舊衣服,那是因為我不穿了。而且舊衣服也不是貴的東西,你不收,我也可以能捐贈給彆人,所以你沒那麼扭捏。”
賀行又想避開何歡的視線了。
這家夥怎麼回事啊,為什麼每次自己想什麼,他都知道呢?
“新的跑步鞋你自己買吧。小朋友畢竟經濟獨立了嘛!”何歡笑著抬了抬下巴。
“你才小朋友!”
“我是老年人。你之前說的。”何歡笑著看著賀行。
這雙鞋雖然貴,但賀行穿在腳上了就知道和普通鞋子的區彆在哪兒,買單的時候賀行也爽快。
他剛要走,何歡就歎了口氣:“有你這麼係鞋帶的嗎?”
賀行低下頭來看看,左腳右腳一邊一隻大蝴蝶,有什麼問題嗎?
何歡彎下腰,半蹲在賀行的麵前,給他把鞋帶給塞進去了。
他的手指很靈巧,塞得平平整整的。
賀行本來想要後退,卻被何歡扣住了腳踝。
“彆瞎動。”
聲音有點低,帶著點命令的意味。
賀行就跟被釘住了一樣,筆挺挺地站著,一動不動。
他悄悄低下頭瞥兩眼,看見的是何歡的後頸還有肩膀。
何歡好白。
賀行忽然想摸一下他的後頸。
手指還沒動呢,何歡就站起來了。
“走吧。你這麼懶,我估計你脫鞋子也懶得開鞋帶。我幫你係鬆一點,穿脫自由,但你彆弄太鬆了,小心跑一半路,鞋沒了。”
何歡轉了身,走在賀行的前麵。
賀行愣了兩秒,竟然有點遺憾,唉,沒摸著。
市區裡,何歡繼續開著他二三十碼的速度,賀行坐在他的身後,透過安全帽盯著何歡的安全帽,脖子全被罩住了,連塊嫩肉賀行也看不到。
沒意思。
倒是何歡的襯衫領口解開了,半邊領子被壓在安全帽的外麵了。
賀行也說不上來到底是看得難受還是看得心癢,他本來懶洋洋坐著,兩條胳膊也跟沒骨頭一樣垂著,這會兒就好像忽然找到了事情做一樣,他拎著何歡的領子,向安全帽裡塞了一下,指尖好像碰到了何歡的脖子。
何歡忽然側了一下頸子,襯衫領口完全出來了,還有他的脖子。
“臭小子乾什麼呢?想跟我同歸於儘?”
“我就看你襯衫領子出來了,越看越變扭。”賀行說。
他說的是實話,他心裡坦蕩。
要同歸於儘,也不跟你何歡啊。
“哦,這樣啊?”
何歡把摩托車停在了路邊,安全帽摘了下來,單腳點地,給賀行一個側臉。
他的頭發亂了,在賀行看來反而有點狂,好像更接近何歡這個人的本質。
“你是想摸我吧?”何歡說。
“摸你?你以為你是斷臂維納斯啊!”
“要真是斷臂維納斯,你才不摸呢,石膏有什麼好摸的?”何歡問。
“你要前麵沒前麵,要後麵沒後麵,誰想摸你誰是狗!”
賀行氣得滿臉通紅。
媽的,剛才真是撞了邪了,才會去塞何歡的領子。
超想把自己的手都剁了。
“我當然要前麵有前麵,要後麵有後麵。你不就是想摸我的脖子嗎,不用你當狗,摸吧。”
何歡向後靠了靠,一副很大方的樣子。
“摸你個頭,老子掐死你!”
賀行直接伸手去掐何歡。
他單手伸到了何歡的前麵,何歡笑了起來,聲帶的震動還有喉結的移動,賀行那一瞬間就像被燙到了一樣收了回來。
“怎麼不掐了?”
“你要不是艦隊操作員,我還真掐死你了。為了世界和平,地球的未來,我放你一馬。”
何歡又笑了。
賀行聽得耳朵也發燙。
真是……邪門兒了。
兩人回到了俱樂部,賀行一句話都不想跟何歡說了,直接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把衣服都整理進去。
低下頭來,看到何歡給自己塞的鞋帶,賀行“嘖”了一聲。
明天既然有何歡的預備役時候的同學聚會,自然是要張羅一下的。
賀行本來以為今天會看到聯絡員小哥哥,但對方還是不見蹤影。
既然何歡這個老板在,他很想問一下聯絡員小哥哥為什麼見不到人。
但又覺得自己會被何歡繞到他的套路裡,然後被氣個半死。
何歡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大,竟然就叫俱樂部經理準備了幾箱啤酒,然後訂了份什麼炸雞大滿貫。
“你同學聚會就這樣?”賀行傻眼了。
炸雞多不健康?吃多了還喉嚨疼。
“對啊,就這樣。那些家夥給他們吃山珍海味,他們還會嫌吃不飽。”何歡說。
“那……好吧。”
走了兩步,賀行又問:“明天你真的要當舵手?”
“嗯,是啊。”
“我們要是南轅北轍被KO了,你彆賴我身上。”賀行趕緊先把醜話說在前麵。
“那我們要是配合良好,你要不要……”
“我說了,我不會回去艦隊也不會做任何人的火控手。”
賀行立刻就說出口。
可是他的腦子裡想到的卻是零度空間裡的ID666。
“我是想說,你要不要多叫我幾聲‘哥哥’。”
何歡的臉上帶著笑,但是賀行卻看到了一閃而逝的落寞。
賀行內疚了。
他跟何歡打嘴仗是一回事,何歡對他好是另一回事。
“叫你‘哥哥’不可能,看在你比我多吃幾年米飯的份上,叫你‘歡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