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習慣了這個速度, 賀行的眼底燃起了戰意, 舌尖舔著牙槽。
他想對何歡說, 既然言喻風修複能力強大,老子就要打到他修複不急!
他還沒開口,何歡一個流暢的飛行, 讓賀行高興得快要跳起來, 什麼也不管不顧了,追著言喻風的位置狂狙。
但是陳玉立刻反擊, 槍槍入魂,還好何歡反應快, 不然葉陽就被結果了。
這樣的較量,你來我往, 每一個瞬間都仿佛要把神經挑到極限。
狙殺和反殺, 能量盾的撞擊, 時間過得比賀行想象的要快。
短短的七八分鐘, 賀行都數不清楚他們跟對手交戰了多少個回合。
陳玉又是一槍,目標本來是賀行, 但是何歡一個空中漂移, 讓葉陽被擊中了。
葉陽下線。
顧淮直接把葉陽的防禦係統收了過來。
炮火密集而來,擦著他們的飛艦轟過去。
和何歡搭檔,賀行真切感受到了他的飛行技術高超到了什麼地步。
不僅能給火控手創造角度和機會, 還能在大腦都來不及反應的時間內拯救隊友。
“賀行, 你說過最強的防禦是攻擊。”
何歡冷聲開口。
他避開了周洪的追擊, 不斷地錯開被陳玉狙殺的角度。
賀行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 聽到了艙體的震蕩,一切好像回到了兩年的黑魘之戰。
他的身後是防禦師被擊中,紅色的血珠在艙體裡漂浮,關城的注意力瀕臨極限。
很熱很熱,每一口呼吸都讓賀行覺得自己要昏過去。
敵人的炮彈擊穿了艦體,修複師垂下了臉,賀行把防禦係統和修複係統都收了回來。
那時候有一艘敵艦緊追不舍,他要回家,他要和城哥一起回家。
給我一個角度,哪怕隻有一瞬,我也能解決掉它!
“賀行——”
何歡的聲音把賀行的思緒給拽了回來。
艙體呈斜側的角度與對手擦身而過,一切就像是大腦中重複了無數遍,賀行在無數個無法入眠的夜晚想要的那個角度……
就在眼前。
“砰——”
“草!”周洪的神經都斷了,那枚狙擊彈差一點擊中了他。
還好他避開了。
但是係統卻提示,他們的防禦師被擊中下線。
言喻風果斷地要接手防禦係統,但是他們的對手何歡已經又飛了回來。
周洪調整角度,陳玉火力掩護。
何歡的螺旋飛行太他麼的牛掰,正反向切換無縫隙。
賀行眯起了眼睛,果斷利落地從言喻風轉移能量盾的瞬間,把他給擊中了。
言喻風看著係統的下線提示,呆愣著。
周洪嘖了一聲,接過了防禦係統,而陳玉接過了修複係統。
何歡和賀行開啟了碾壓模式,壓著周洪他們窮追猛打。
賀行提起十二萬分的注意力,小心著陳玉的攻擊,這兩人開始了互狙。
何歡的飛行越來越流暢,逼壓的時候帶著一股狠勁兒,忽然一個反轉和周洪形成直立的角度,那種讓賀行興奮的感覺頓時在血液裡沸騰,他又是一狙……
這一次,賀行擊中了周洪,但是陳玉擊中了賀行。
周洪沒來及的罵娘,他們的飛艦撞進了岩石裡。
賀行雖然玩完了,但是何歡卻瀟灑地飛出了老遠。
看一看時間,九分四十三秒,正好在十分鐘之內。
汗水流進了賀行的眼睛裡,他能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呼吸仍舊被堵在胸腔裡,耳畔是嗡鳴聲,眼前仿佛還留著血液形成水珠到處飄蕩的錯覺。
他摘掉了一切束縛,趴在自己的胳膊上。
“怎麼了?”何歡側過臉來問。
“這是比賽……不是實戰。”
比賽裡,他可以犧牲自己來乾掉敵人的舵手。
現實裡,關城因為艙體過熱氧氣不足而休克,最後也沒有給賀行那個最關鍵的角度。
顧淮拍了拍葉陽的肩膀,示意葉陽先出去,留下了何歡和賀行坐在裡麵。
何歡伸長了手,輕輕摸著賀行汗濕的頭頂。
“我參加過黑魘之戰……”賀行悶在手臂之間,沒有抬起頭。
“我知道。”
“我最初坐在最末尾的替補席上……我們本來是要去參加演習,艙內的前輩們說帶我去‘見識見識’。但是演習忽然就變成了實戰……火衛一要塞的艦隊突襲了火星上的敵人。而我們月球要塞所謂的演習其實是去增援……”
何歡的聲音很沉穩,有著一種讓賀行安心的厚度:“我知道。因為敵人可能會捕捉到通信信號,所以月球要塞是以演習為掩飾。”
“前輩們說沒辦法讓我回去月球要塞,但是他們一定會讓我回家!”賀行的聲音在顫抖。
何歡沒有說話,還是輕撫著賀行的頭頂。
“然後到處是炮火……到處是敵人……坐在我前麵的是艙體修複師,他忽然就在我麵前被擊中了……血卡在他的喉嚨裡,我想幫他,但是他把修複係統交給了我……”
何歡低下頭,看著賀行顫抖的肩膀,他轉而抱住了他。
“接著是防禦師……他死了,他看著我,念了一聲我的名字……我接下了防禦師的係統。”
賀行的聲音越來越哽咽。
“火控手也沒了……我隻能爬到他的位置上,頂上去……艙裡麵好熱,氧氣麵罩裡的氧氣也是熱的……城哥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我就晃他……說好了帶我回家呢?說好了送我上大學呢?他們都是騙子……”
下一刻,賀行扯了起來,摁進了一個懷裡,他聽見了如同海潮一般的呼吸聲,像山巒一樣穩重的心跳。
賀行想要被擁抱到發疼的感覺,他才能確定自己現在的一切是真的。
“他們沒有騙你。把一切都交給你,就是為了讓你回家。”何歡的聲音在賀行的耳邊響起。
就好像堅持了許久搖搖欲墜的城池,終於可以放心的垮塌下來。
“我不要再掉眼淚了……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
賀行從何歡的懷裡直起了背脊,抹乾眼淚,強行要讓自己不許露出脆弱的表情來。
“誰告訴你眼淚是沒有用的東西?”何歡抬起手,輕輕碰了碰賀行的臉頰,“眼淚會讓你的隊友知道,在你的心底有多麼想要保護他們,讓他們相信你,把一切交給你。這就是默契。”
賀行推了何歡一把,但他卻很確定何歡不會嘲笑自己。
他一抬眼,對上了何歡的視線。
那是一種看似孤獨沉寂的目光,可隻要多看一眼,賀行就覺得自己被拽過去了。
連呼吸都變得像是在燃燒。
“我下去了!”
“去吧。”何歡的聲音很輕。
讓賀行覺得自己不該就這麼離開。
但是對方卻笑了一下。
“再不下去,你眼睛紅紅的樣子會讓我想要…… ”何歡說。
賀行趕緊開口:“打住!什麼都彆想!我現在就下去!”
艙門推開,賀行抬頭挺胸,揣著口袋走了出來。
“阿喲,出來了?再不出來,我還以為何歡在裡麵把你就地正法了呢!”周洪擔憂地說。
賀行抬了抬下巴,手指在周洪的肩膀上戳了一下:“被我乾掉的人沒權利BB。”
其他人跟著笑了起來。
“老周,丟人了啊,□□掉了呢!”
“小心你老婆知道了,讓你回去跪地板啊!”
周洪不以為意地說:“我這是不習慣飛艦係統!你開慣了飛機,還能開得習慣拖拉機嘛?”
賀行歪著腦袋看著言喻風:“喂,以後就是隊友了。多指教啊,修複師。”
言喻風側過臉,哼了一聲說:“我看你們挺牛掰的,哪裡需要什麼修複師。”
然後賀行又用他充滿崇拜的真誠目光看向陳玉:“玉哥,你真厲害!狙中我的那一下,我都心顫了!”
陳玉好笑地歎了口氣:“可是讓你先一步擊中了周洪,就實戰的角度來說,我還是輸給了你。”
這時候,何歡慢悠悠走了出來,笑著說:“要報仇的各位,貌似這一次又失敗了。”
“來日方長,總有一天讓你痛哭流涕滿地找牙!”周洪回敬一個大白眼。
“你是說像你一樣在搏擊訓練的時候,你拍地求饒?”何歡反問。
就在這個時候,周洪、何歡還有顧淮的通信器都響了,而且還閃著紅色的光。
本來很輕鬆熱鬨的氣氛忽然一下緊張了起來。
“玉哥,我們必須馬上回基地了,那個……下次再聚!”周洪話還沒說完已經衝出俱樂部的門口了。
顧淮跟上去,坐上了周洪的副駕駛:“對不住了,大家把炸雞大滿貫吃完了再走吧!我先走了!”
何歡也衝了出去,直接跨上了他的“木星颶風”。
他剛要發動,就看見賀行追了出來,傻傻地站在那裡。
“怎麼了?”何歡問。
“之前玩遊戲的時候,你說就算你出的不是三張K,你也會承認。為什麼?”
賀行也不知道為什麼跟了出來,跟出來了卻又說不出什麼像樣的話。
“因為我說過,我不騙你。”何歡說。
何歡將安全帽戴上,賀行的腦海裡忽然一道靈光閃過。
“那你是零度空間裡的ID666嗎!”
何歡沒有回答他,騎著“木星颶風”飛馳而去。
賀行的心臟再一次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剛才的飛艦比賽,何歡給了他所有他想要的角度和速度。
這個世界很大,卻很難找到另一個跟自己想法契合的人。
但是賀行卻沒有得到答案。
有人來到了賀行的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是陳玉。
“休假期間臨時被召回基地很正常。不需要太擔心,走吧,還有汽水和炸雞呢。”
“嗯,玉哥……何歡他是不是很厲害?”賀行問。
陳玉難得笑了:“他厲害不厲害,你心裡其實很清楚。”
賀行沉默了。
陳玉看了看賀行說:“還有什麼想問的?”
“沒了,吃炸□□。”
賀行轉身就回到了餐桌前,那一桌子的炸雞根本沒動幾塊。
葉陽特彆積極地把雞腿給了賀行。
賀行啃了一大口,卻沒吃出什麼味道來。
一個小時之後,他們就看到東區的艦隊像是一條一條光亮的彩帶,飛向天空。
聚會結束的時候,言喻風拍了拍賀行的肩膀說:“不用擔心何歡。他真的是打不死的小強。”
賀行立刻回答:“鬼才擔心他呢。言喻風你可得記得,你現在是我們隊裡的修複師了。每天記得要來訓練啊。不然,顧淮削你。”
言喻風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你還是多訓練一下那個叫做葉陽的小子吧。”
葉陽正在上網,聽見自己的名字,立刻抬起頭來:“誰叫我?啊!”
言喻風無奈地舉起手:“我叫了你。”
葉陽眼睛一亮:“言喻風!我查到了,你是超有名的新銳畫家!你畫的那幅《扭曲的心》拿了東區藝術家新銳大賞的第一!”
賀行愣了愣,什麼《扭曲的心》啊,他又不是沒看過言喻風畫的東西,扭曲的鬼還差不多。
言喻風笑著走向葉陽:“雖然你作為防禦師是菜了一點,不過眼力還不錯,我可以考慮送一幅畫給你。”
葉陽一聽就露出了渴求的表情:“真的嗎?太……”
“什麼真的假的?你要他畫的畫乾什麼?貼在門上招魂啊!”賀行趕緊把這件事打住。
“嘖,我不跟沒有藝術細胞的人說話。”
不過不管怎樣,他們這個飛艦小隊總算湊得差不多了。
實在不行,把俱樂部經理拉過來頂上,他賀行完全能一個人操作兩個位置。
言喻風走的時候,叫住了賀行。
“誒,小子……”
“乾什麼?”
“謝謝你。”言喻風說。
賀行聳了聳肩膀:“謝我?我又不買你的畫,你謝我什麼?”
“今天的比賽很儘興。”
看著言喻風的背影,賀行似乎能感受到言喻風當年離開預備役的遺憾。
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明明守住了心和底線,卻還是要放棄自己的榮耀。
賀行忽然覺得很幸運,自己來到了“奶油焗牛肉”這個飛艦俱樂部,認識了這麼多的人。
他不再是一個人吃飯,受傷了有人在乎,一日三餐都有規劃。
雖然他還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至少不是日日混著了。
賀行忽然想起來,聯絡員小哥哥說過他今天也會在現場,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