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不是呢?”
“不過最近這開封的那位紈絝小將軍追得可緊了,揚言一定會娶到華貴夫人的妹子。”
“他最是喜歡混跡三教九流鬥雞走狗,怕是衝著那小東家的門庭去的吧?”
“雖然紈絝,也算門當戶對,若是追著了,也算是美事一樁!”
“屁的美事!”冷不丁,一旁的花架被一人一腳踢飛,嚇得眾人一個激靈。
眾人睨了他一眼,卻見他衣著華貴橫眉怒眼,也不敢作聲,紛紛的溜了。
開封府有個小將軍?田湛細細的想,驟然想起一個人,恍然道:“原來是他!”
那人叫程淵,原先在許州時同他一起飛雞走狗的蔫壞的小子,他爹是同父皇一起的開國功臣,因此封了將軍,他便順理成章被人叫“小將軍”,實際上鎮日裡玩樂,狗屁功勳都沒有!
他心道,丫丫那丫頭太單純,他必須讓她知道這個程淵不是好人!
“二公子。”
溫溫柔柔一聲在他耳畔響起,正低頭沉思的他驀地抬頭,呆呆看著眼前的女子。
他不大確定眼前的這個就是當初那個稚嫩的小丫頭,十六歲的女孩身著一襲水藍色繡蘭花錦裙,梳著烏黑的環髻,斜簪著幾朵粉紅的珠花,腦後墨發披陳肩頭。她五官已經長開,顯得分外的標致,微微圓潤的臉龐更多了溫婉嫻靜的氣度,哪裡還像當初那個天真蒙昧的小丫頭?
“你怎麼來了?”丫丫有些詫異,她聽到從許州過來的夥計說起大軍回城,但是沒有想到他會出現在開封。
田湛回過神來,麵對這樣成熟溫婉的丫丫有些不適應,又有些緊張,他不知道原來一兩年的功夫,女孩子竟然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我……”他咂了咂嘴,乾乾吞了一口唾沫,“我就是來探探你。”
丫丫一怔,嘴角揚起,輕輕笑了:“多謝二公子。”
田湛又呆住了,她笑起來的時候好像麗娘啊。
他撓了撓頭,臉上微微有點發紅。
“你……你吃了嗎?”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丫丫輕輕一笑:“既然來了,就吃些糕點吧。”
她轉身吩咐夥計準備田湛喜歡的糕點上來,她吩咐的很細致,隔了這麼久,對於他的喜好依舊牢記於心。
滿桌放滿了糕點小菜,還有香茶。
丫丫道:“二公子喜歡喝酒的,要不要讓人去買酒過來?”
田湛就忙搖頭,對於她這樣的溫柔體貼,他有點不知所措。
見他不動筷子,丫丫很奇怪:“二公子不喜歡?”
田湛急忙拿了筷子去夾糕點,曾經熟悉的味道再入口中,他一氣吃了好幾塊。
丫丫掩唇笑道:“公子慢點,小心噎著。”
田湛看她笑,越發的溫柔溫婉,“丫丫……”
丫丫正色道:“公子,如今我叫趙綺羅。”
“綺……綺羅……”這名字好繞口,他還是願意叫她丫丫。
丫丫對他熱情之中又有疏離,已經不像從前那般全心全意的信任和景仰了。
他發現這一點,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那個程淵……很壞的……”他開始滔滔不絕的說程淵的壞話,他若做了一分壞事,他便說成十分。說完了,一個紈絝子弟罷了,竟被他說成了十惡不赦的匪徒。
“哦。”丫丫輕輕應聲。
“哦?”田湛生氣了,“你就這個反應?他若是找你,你應當一個大嘴巴扇過去,讓他不要癡心妄想。”
丫丫輕笑:“這同二公子無關吧。程公子我也見過,似乎並不像二公子說的這樣不堪。”
田湛瞠目結舌的看著她,臉色有些不好看,他發現,丫丫更像麗娘了,分外的精明,一點都不好糊弄了。
“好吧!”他擱下筷子,被她戳穿了謊言,心裡很是不痛快,酸溜溜的說了一句,“看起來你對那程公子倒是挺上心。”
“他是這裡的老顧客。”她坦然地道。
田湛更氣,他可是比程淵更老的顧客。
“我走了。”他起身,氣呼呼的要回許州城去。他轉頭,丫丫沒有要送他的意思,淡淡的看著他,眼底依舊很溫柔。
下了樓,看著這店鋪,裡頭來來去去忙碌的人,他抬頭看向二樓,沒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他心裡說不出的古怪味道,仿佛被什麼拋棄了一般。那種感覺,難道就是當初他給丫丫的感覺。
當初,他拋棄了丫丫,現在,她又拋棄了他?
他眼睛陡然有些紅,他是從來不哭的,打仗受傷也是不哭的,但是現在他突然覺得很孤獨,很想哭。
他喜歡的人不喜歡他,當初喜歡他的人現在也拋棄了他。他又變成了一個孤兒,就如同當初他進入漢王宮的感覺一樣。
世界都很熱鬨,隻有他一人與世界隔絕。
有什麼?
他是男子漢,他什麼都不怕!也不怕孤獨!
他一轉身,轉的有些急,卻撞到了一個人。
驀地抬頭,不由得氣的七竅生煙,撞到的是程淵那混小子,他們是發小,一起混到大,都是混不吝的主子。
隻是他有戰功,這小子還在跟著他老子後頭混,一點功勞都沒有。
田湛舉起拳頭便朝著程淵臉上砸了一拳頭,打的程淵莫名其妙一臉冤屈的哇哇大叫。
“姓田的,你仗著自己是王爺,你打我啊!我要去向我爹告狀,去找陛下告狀!”程淵認出了這個冤家,老久不往來,見麵就打他。
看見有人打架,周圍人圍觀起來。
程淵是個混子,不服輸,趁著他不注意,一拳頭砸回來,打的田湛下巴的牙齒都快磕掉了。
“你好大的膽子!”田湛怒喝,“以下犯上!”
程淵有些畏懼卻依舊犟著脖子嚷道:“隻許你打我,不許我打你?當王爺就能亂打人了?”
田湛起來,又要揍他,卻被一人的手攔住,那隻手軟綿綿的暖暖的,摸著就覺得心都化了一般。
田湛呆住,看到丫丫握住了他的手,柔聲勸道:“二公子,你這是做什麼?你這身份,同人打架,傳出去怕是要叫人笑話了。”
這一句話消弭了他心中的怒火。
“我幫你消腫吧。”她拉著他的手往店鋪裡頭走去,他鬼使神差的邁著腳跟在她後頭。
程淵在人群中扯著嗓子叫:“綺羅,綺羅!還有我咧!我也受傷了!”然而,沒有人理他。
田湛聽到程淵的聲音,心底有點得意。
她現在坐在店鋪後麵的院子裡,丫丫打了井水,拿了毛巾親自替他消腫。
“牙沒事吧?”
丫丫擔心道。
田湛張開嘴,給她看滿口結實的牙:“吃蠶豆都沒事。”
“二公子為何要打程公子?”丫丫拿著毛巾輕輕的按在他的臉上,他看著她靠的極近的臉,望著她微蹙的眉心,眼底的溫柔。
“我……我看他不是好人,怕他騙你。”
丫丫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騙我未必不是好事。騙人有時候也是好的。當初你若是肯騙騙我……”
她沒有說下去,田湛驀地攥住了她的手,“對不起。”
丫丫掙脫了手,輕笑了一笑:“沒什麼,一年多了,還有什麼可難過的。”當初她是真難過,難過到想剪了頭發做姑子去。可是畢竟她舍不得姐姐睿兒和姐夫,何況後來又有了小瑾寶。她好容易有個家,不想就這麼放棄了。
至於以後嫁個什麼人,隻要姐姐喜歡就好,她沒有意見。姐姐一直為她好,她相信姐姐的眼光。
田湛看到她眼底的疏離,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哄她才好。
“你住哪裡?我想借住一晚。”
丫丫一怔:“你住店裡?店裡有鋪。”
“你住哪裡?”田湛固執的問。
丫丫臉微微紅了:“我住街角的宅子裡。”
“好,我住你隔壁。”
她低了頭,突然不敢抬眼看他。
田湛果然住在了她的隔壁,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夜沒有睡好。有時她會豎著耳朵聽隔壁的動靜,但是並沒有動靜,她是知道的。
他從前就沒有將她放在心上,現在能有什麼變化呢?
第二天一早,她到了隔壁探看,看到屋裡沒人,問了丫鬟,說二公子一早出去了。
她自嘲的笑了笑,心道,果然。他還是不將她當回事。
她整理了心情,收拾了一番,踏出了院子門,打算去店裡看看。
才出院子門,石子小道上迎麵過來一個人,笑靨如花的看著她,手裡捧著一捧晨間新鮮的花簇。
像是園子裡長得野花,星星點點,紅紅藍藍的,掩映在綠葉之中倒是很是漂亮。
“給你。”他抬起手將花送到了她的麵前。
丫丫錯愕的望著他。
“拿著,配你,好看。”他拿起丫丫的手,讓她握著那花簇,她低頭望著新鮮帶著露珠的花簇,悄悄彎起了唇角。
“回家嗎?”暮色時,他騎馬到了店鋪前,特意來問丫丫。
“我今日去許州,如果你同我一起,我騎馬帶你回去。”他拍了拍自己的馬兒,“千裡駒,快些的話,一兩個時辰就到了。”
丫丫驚呆,他那馬背的確算是寬闊,但是兩個人共乘一騎嗎?是不是太……
田湛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想拒絕,但是嘴巴卻一點都不忠於頭腦。
“哦,好。”她聽到自己說。
田湛很高興,雙眼湛湛發亮。
日暮時,夕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