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帶都是老房子, 道路狹窄, 賣烤串的剛剛收攤不久,還有一些塑料搭成的棚子擋在兩邊。雲宿川老遠就停了車,兩人順著七扭八歪的路一直找了進去。
夜風穿街入巷, 掠過不遠處的樹林,萬葉千聲悉悉索索, 幾株桃花已經開到了儘頭, 打著卷兒的花瓣簌簌落下,溶在了滿地月色當中, 香氣淺存。
江灼有點熱,把外麵的襯衫扣子解開,聽見路邊的一棵老柳樹說道:“這麼晚什麼攤都收了,怎麼還有人來?呦喂, 這倆小夥子長得好!”
回答他的是一口被擺在空灶上的大鐵鍋, 這玩意應該是準備著第二天早上炸油條用的,說話的聲音甕聲甕氣:“你太不解風情了, 人家一看就不是來吃東西的。一般大半夜,兩個人出來,還跑到這種沒人的地方, 那都是為了搞對象!”
不愧是一口見過人間百態世態炎涼的大鍋, 實在思想前衛且很有見識,江灼岔了氣, 沒忍住咳嗽了兩聲。
雲宿川看了他一眼, 便說道:“這兩天總下雨, 夜裡還是有點涼,你把扣子扣上。”
他一邊說,一邊自然而然地把手伸過去,要幫江灼係。
柳樹:“喔哦~~~”
大鍋道:“你看我說的吧?現在的年輕人啊,哎呦呦。”
滿樹的小葉子們都在嘩啦啦鼓掌。
在這種強勢圍觀之下,江灼覺得壓力很大,連忙擋開了雲宿川的手,道:“停,謝謝。你彆動,不用你,我自己來。”
雲宿川微愣,有那麼一瞬間,他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這才笑問道:“乾什麼?”
江灼道:“世風日下,你一個大男人跟我動手動腳的,我怕有非議。”
雲宿川:“……那個,你不覺得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有點晚嗎?”
江灼:“我迷途知返。”
兩人在說話間也已經到了鄧一涵家的樓下,仰頭看看,五樓的窗戶關著,裡麵沒有光亮。
跨位麵的直播正在進行中,因為江灼從來不說話,觀眾們早已經被鍛煉出來了自我解說和自娛自樂的能力。
【這裡就是鄧一涵的家?希望主播能夠找到線索早日破案吧,孩子太可憐了。】
【他家有五樓這麼高?我看主播也沒帶什麼工具,進的去嗎?】
【樓上是不是其他位麵新來的觀眾?主播可是掌握中華傳統武學的男人,翻五層樓不在話下!】
【這牛逼吹的,主播上不去請樓上直播吃板凳!】
【這裡坐標“霸道總裁愛上我”位麵,冒個泡表示本人從來都沒有過比霸道總裁還要厲害的生物。】
觀眾們正在議論紛紛,跟著就見到鏡頭微微一晃,江灼踩上一樓的窗台,收腹提氣向上躍起,手掌在二樓的窗台上一撐,乾淨漂亮地翻了上去。如此幾下,他已經無聲無息地攀到了五樓的窗口處。
雲宿川也緊跟著上來。他按住窗子使力一震,裡麵彆著的反鉤頓時被震鬆了。他順利將窗戶打開,兩人一前一後地跳了進去。
他們的速度很快,直到進到了鄧一涵的家裡麵,觀眾們才反應過來:
【臥槽少俠好功夫!這就上來了???】
【我、我要再倒回去看一遍了,好帥啊這兩個人!】
【新觀眾弱弱地問一句,到底哪個才是主播,有點分不清。】
【穿襯衣休閒褲的那個是主播,叫江灼,穿白色衛衣的那個是主播的好基友雲宿川啦~歡迎新粉哦,這個直播超級好看!】
大家把他們爬牆上樓的片段看了好幾遍,老粉絲們趁機安利,立刻讓不少進來的新人都被圈粉了。
雲宿川進門之後立刻關了窗戶拉上窗簾,迅速用手機照著把每個房間都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人在。
江灼涼涼地說:“真棒,你訓練有素的樣子連慣偷都自愧不如。”
雲宿川回敬道:“那你職業素養不到位。”
兩人誰也沒占便宜,互相呸了一聲,開始打量鄧一涵的房間。
此時表麵上雖然隻有江灼和雲宿川兩個人,但聽在江灼耳中,周圍卻是無比的熱鬨。
鄧一涵家裡的那些物品們許久沒有迎來主人,猛地看見他們爬窗戶進來,都嚇壞了,一連串“臥槽”之聲從各個方向各個角落傳來。
“兄弟們注意了,有人類入侵!!!”
“活的,我作證,是活的——”
“臥槽了小點聲啊你們!”
“沒事沒事,他們又聽不到。”
江灼自動屏蔽掉這些聲音,拉開了鄧一涵的書桌抽屜。
大概是因為一個人居住,他所有的東西都沒有上鎖,江灼翻了翻,從裡麵找到了一個日記本,可惜本子的前半部分居然被撕了,留下了半本空白。
江灼一頁頁快速翻著,試圖從上麵再找到一點什麼。
雲宿川則在檢查另一邊的床鋪,他很細心地把床墊都掀起來看了一遍,無意中將床頭櫃上的一根筆碰掉了,他正要彎腰去撿,眼角的餘光忽然發現床底下好像有什麼東西。
雲宿川費了半天勁夠出來,展開一看,說道:“小灼?”
江灼“嗯”了一聲,雲宿川道:“陳勁飛是何方神聖,你認識嗎?”
江灼抬起頭來:“高二(7)班的班長,怎麼了?”
雲宿川沒說話,將一張卷子朝著江灼扔了過去。
雖然隻是輕飄飄的一張紙,但被他這麼一扔,就好像半空中有一隻無形的手在下麵托著一樣,送到了江灼的麵前,江灼接過來一看,發現是八中高二年級英語月考的試卷,上麵的姓名欄裡寫著“陳勁飛”三個字,分數是141。
他想起上回跟自己說話的那個男班長,表情難得有些詫異。
雲宿川道:“這小子在班裡的成績排名應該不錯。”
江灼盯著卷子,心不在焉地應和了一聲:“那自然,班長麼……你從哪裡翻出來的,怎麼之前彆人都沒找到?”
雲宿川道:“無意中在床底下看見的,我也差點沒發現,掏了半天才掏出來。不過陳勁飛的卷子怎麼會出現在鄧一涵家裡,他們關係很好嗎?”
江灼慢慢搖了搖頭,根據他聽來的消息,鄧一涵和班裡任何一個同學的關係都不算是太親密。
他看了一眼卷子的批改日期,發現這應該就是鄧一涵沒有及格的那次考試。
所以隻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陳勁飛來過鄧一涵的家,把試卷落到了這裡,那他來這裡的動機就很可疑;再要麼就是鄧一涵自己把陳勁飛的卷子拿回來參考,這就說明鄧一涵放學之後回過家,是後來才失蹤的。
江灼把卷子放下,準備一會帶走。雲宿川問道:“我記得你說過鄧一涵的人緣不好,這卷子會不會是他從陳勁飛那裡偷著拿的?”
江灼沉吟道:“說不好,其實要是陳勁飛主動借給他,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向雲宿川解釋道:“我教他們沒幾天,跟這個學生也不熟,隻能從表麵上判斷。陳勁飛是七班的班長,處事周到溫和,又不愛在老師麵前打小報告。普通的學生固然聽他的話,就連幾個刺頭也願意給他麵子。怎麼說呢,性格比較……”
雲宿川跟著他想:“圓滑?”
江灼微微垂眸,說道:“對,差不多這個意思吧。所以說他主動把卷子借給鄧一涵,幫助同學,很有可能。我看平常班裡的其他人有個什麼事,他都會第一時間湊過去幫忙,大半個班的女生都喜歡他……”
他說到這裡,見雲宿川望著自己直樂,滿臉莫名地停住了口問道:“你乾什麼?”
雲宿川道:“你說都是上高中,這人和人之間的區彆怎麼這麼大呢?我記著咱們上高二的時候,有一回一個叫周婷的女的找你問數學題……”
“周婷”這個名字給人留下的印象實在有點深刻,雲宿川說到這裡,江灼一下子就想起了他後麵要講什麼,僵著臉道:“小賤人,你閉嘴。”
說來他才是受害者。高二下半學期的時候,數學老師為了提高同學們的成績,在班裡麵一對一結對子,每次月考結束之後,按照“正數第一給倒數第一講題”、“正數第二給倒數第二講題”這樣的規則分配,讓同學們互相輔導。
雲宿川是個非常不要臉的貨,平時明明每次數學考試都能拿滿分,結果自從結對子之後,他就一直將自己的成績穩定保持在班級中遊水平——說來也是挺不容易的。
江灼學不來這種損招,也隻能認命當起了輔導老師。那回月考數學的倒數第一正是他們班班花周婷,150分滿分的卷子,她考了9分,可憐兮兮地來找江灼講題。
她想約江灼周日沒課去她家裡學習,雲宿川在旁邊說周日要去打籃球,江灼便說周六下午也不上課,那就中午放了學在教室講吧——真是噩夢般的一下午。
想想這事江灼就生氣,火大道:“整張卷子,她就蒙對了一道選擇,算出來一道填空,我夠賣力氣的了吧?從第一道題講到最後一道,講的時候她不知道好好看題,就盯著我說不會不會,還總是扯一些有的沒的!”
他控訴道:“我為了第二天能去打籃球,活活講到了晚上九點多,後來才知道她是裝的不會,我也很絕望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