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洋跟著扭過頭, 看著陳勁飛。
那一瞬間的恐懼和震駭難以形容,陳勁飛再也無法維持住剛才的淡定,他的手顫抖起來,神經質地喃喃道:“這是哪裡來的?這、這東西怎麼會、怎麼會在這裡?”
江灼沒有回答他,反問道:“你昨天晚上放學之後,有沒有再回過學校?”
陳勁飛的麵部肌肉不自覺地抽搐了兩下,江灼的問題讓他不由想到, 難道真的是因為他回了那趟學校,才會沾上了不乾淨的東西?
陳勁飛盯著那張小紙片,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
他眼睜睜地看著江灼鬆開了手, 那紙片遵從著地心引力, 飄飄悠悠地脫離他的手心,卻又在即將落地的時候,詭異地拐了一個彎, 向著陳勁飛身上沾來。
陳勁飛駭然失色, 蹬蹬蹬退了好幾步, 一屁股坐倒在地,連聲說道:“我回了!我回了!我、我……羅洋是被我反鎖進廁所裡麵的!”
比起周圍的老師和學生們聽到他承認的震驚, 一直圍觀全程的直播間觀眾們顯然要淡定很多:
【這陳勁飛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還真是挺能裝的啊,想想覺得很可怕。】
【我想知道紙片是怎麼冒出來的?】
【沒聽之前川哥說嘛, 鄧一涵死得冤, 雖然沒有凝聚成厲鬼, 但是他的怨氣卻留在了陽間, 會在一定的情況下變成記憶片段、零碎物品,纏著他痛恨的人不放。】
【我滴媽確實有點可怕,怪不得陳勁飛嚇得跟得了癲癇一樣。】
也有沒心沒肺的,沒有被目前的恐怖氣氛影響,反倒欣賞起了美色:
【主播剛才說話的樣子還帶著點小壞,好可愛~】
【手!主播的手超級漂亮,我想摸一下!】
陳勁飛將他承認的話說出口之後,不光是方崗和王聰敏,就連吳澤等幾個學生都愣住了。他們實在無法想象,對方為什麼要這樣做。
王聰敏下意識地說道:“陳勁飛的成績一直不錯,他……”
“王老師,你上學的時候成績怎麼樣,每回都考第一了嗎?要是考了第一,也用不著在八中教我們這種‘小混混’了吧?”
吳澤實在忍不住了,插嘴說道:“學習成績好能怎麼著?照樣吃喝拉撒,照樣殺人放火。”
王聰敏被江灼擠兌也就算了,誰讓人家要錢有錢,要本事有本事,她什麼也沒法說。結果現在有他站在這裡撐腰,連學生都敢頂嘴,直把王聰敏氣了個夠嗆,指著吳澤說不出話來。
但惱火的同時,她也確實想不明白,不管怎麼說,陳勁飛費那麼大勁將羅洋鎖進廁所,又嫁禍給吳澤和趙子航他們,總不能就是為了好玩吧?
羅洋走到陳勁飛麵前,陳勁飛還保持著坐在地上的姿勢,兩人對視了片刻,他抿緊唇,一言不發地從地上爬起來。剛才的驚嚇沒過去,陳勁飛的臉色還是慘白慘白的。
羅洋道:“你……你為什麼要鎖我?”
陳勁飛沒說話。
江灼道:“這事恐怕得去特案組說了。方老師,麻煩你聯係一下他的監護人。”
方崗驚疑不定。他有點不明白,學生們之間的惡作劇怎麼就還得去特案組了,照這麼算抄作業不聽講還不得槍/斃?
然而話雖這樣講,陳勁飛自己居然也沒有半點抗爭的意思,方崗便沒再說什麼,聯係了他的家長。放下手機沒一會,江灼特案組的同事已經開車到了,將人帶走。
江灼道:“好了,謝謝合作。王老師,請你也動作快一點。”
“我?”王聰敏一怔,愕然道,“有我什麼事?”
“看來總是動怒很容易造成人的智力水平下降。”
江灼挺不客氣地說:“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你因為懷疑鄧一涵到處亂傳自己的**,而對這名學生很有意見,所以說他的死你有殺人動機,不是嗎?”
王聰敏囂張慣了,從來沒把自己對待幾個未成年學生的態度當成什麼重要問題,沒想到這還成了有當凶手的嫌疑了,當即愣住。
她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是我啊,我怎麼可能殺人呢?我、我……”
江灼不予回應,將辦公室的門推開,抬手一比:“請。”
眼看著王聰敏跟陳勁飛被帶走之後,江灼也跟還有點懵圈的方崗打了個招呼,落在最後走了出去。
“江老師!”吳澤看著江灼的背影,忽然鬼使神差地叫了他一聲,等到江灼回頭看過來,他還有點不好意思了,目光遊移道,“謝、謝謝您。”
江灼挑了挑眉,也沒說什麼,衝他略一頷首就走了。
他總是這樣冷冷淡淡的,吳澤撓了撓頭,又轉身衝著方崗說道:“方老師,也謝謝您。”
之前鄧一涵的案子就弄得滿城風雨,“王扒皮和陳勁飛被警察帶走了”這一消息更是不可能瞞住,很快就在八中悄悄傳開。陳勁飛的父親在外談生意,他母親收到消息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特案組。
她隻來得及在電話當中向同樣不明就裡的方崗了解了些許情況,到了特案組之後,陳母見到垂頭喪氣坐在那裡的兒子,頓時心疼不已。
衝上去將陳勁飛摟在懷裡,她質問對麵坐著的霍岩道:“這位警官,請問你們是什麼意思,難道現在同學之間搞一個小小的惡作劇都要到特案組來了嗎?”
陳母不知道具體的內情,但也聽說了那個被鎖進廁所裡麵去的羅洋是學校某位老師的外甥,她這一路過來,也不由有些陰謀論,覺得這是兩邊有什麼勾結,故意報複自家孩子。
畢竟陳勁飛一向成熟穩重,怎麼也不可能是毫無緣由搞這種惡作劇的人。
霍岩一副老乾部的架勢,手裡捧著杯水,先不緊不慢喝了一口,這才打量陳母。隻見對方雖然在倉促之下沒有化妝,但是身上的衣服、手中的包都是名牌,估計陳勁飛的家境很不錯。
他道:“這位……哦,您姓黃是吧?黃女士,首先我得說清楚,您家孩子的行為不是跟同學搞一個普通的惡作劇這麼簡單。一方麵他這樣做的目的非常可疑,另一方麵,如果那個被鎖起來的孩子當時沒能被人從廁所裡救出來,這一晚上很可能因為恐懼、寒冷等原因發生危險……”
霍岩說話的時候,陳勁飛一聲不吭。整個人垂頭喪氣的,臉頰凹陷,眼下烏青,看起來憔悴極了。
他不說話完全是因為根本就沒法解釋,陳母卻愈發以為自己的兒子受了委屈,當下衝著霍岩說道:
“警官,你說的都有道理,這樣吧,把那個孩子和他的家長叫過來,我們私下討論一下解決辦法,然後精神損失費、醫藥費什麼的都好商量,這樣總可以了吧?我家孩子最近身體不好,晚上總做噩夢,這一個月都瘦了好幾斤了,可不能再受什麼刺激。”
霍岩看了看陳勁飛那張非洲饑民一樣的臉,一語雙關道:“看出來了。”
陳母沒聽出來他的意思,摸了摸陳勁飛的腦袋:“飛飛膽子小,以前也從來沒惹過事,雙方出了矛盾,你們不能隻從一個人身上找問題。要不是被人得罪了或者欺負了,他一個當班長的,平白無故做這種事乾什麼?”
霍岩皺了皺眉,這個陳母倒不像隔壁王聰敏那樣歇斯底裡的爭辯吵鬨,但也顯然對孩子十分溺愛,上來都不問緣由,字字句句全都是為陳勁飛辯解的。
他道:“黃女士你也不用著急,特案組最近也很擠,我把話問清楚了自然會讓你們離開。”
霍岩衝著陳勁飛道:“陳勁飛,剛才你也聽見你媽媽的話了,你自己說,你到底為什麼要把羅洋鎖在廁所裡,真的是他得罪或者欺負你了嗎?”
陳勁飛遲疑道:“這……”
他的態度讓陳母也著急起來:“你倒是說啊,媽媽都來了,你還有什麼事不敢說的。”
“千頭萬緒,恐怕不好開口,這就得從另外一件案子說起了。”江灼拿著本卷宗從外麵推門進來,霍岩站起身,叫了聲“師兄”。
陳母看見霍岩一副對來人很尊重的樣子,縱使不認識江灼,也知道他大概是個更能管事的,狐疑道:“這是什麼意思?”
江灼將手中的卷宗放在陳母麵前,霍岩搬了把椅子過來,讓他坐下。
江灼說道:“這上麵的受害者鄧一涵是令郎的同學,黃女士如果想了解你們母子今天坐在這裡的完整原因,可以先打開了解一下案子的經過。”
陳母把卷宗翻開,瞳孔就是一縮,也不知道怎麼一出惡作劇還扯上凶殺案了,驚疑不定地向後看去。
陳勁飛坐在她旁邊,當看到上麵寫著證物鄧一涵的日記被發現,以及謄抄下來的他在日記本上麵寫出的那些話,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那些字一個一個映到他的眼底,又傳達進了他的大腦中,將恐懼放大到了極點。這些日子以來的噩夢、幻覺,以及經常莫名其妙在身邊多出來的物件和碎紙片,都有了一個明確具體的解釋。
陳勁飛的直勾勾盯著卷宗,臉色發青,雖然身邊都是人,他卻還是覺得害怕,好像此時此刻,正有一雙眼睛在什麼地方陰冷地注視著自己。
江問:“看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