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航一怔道:“剛才還在這裡呢……哎,秦樂,胡依荷,你們兩個看見羅洋了嗎?”
兩個被叫到的女生也說剛剛還見他在這裡,不知道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找不到人了。
大家都開始覺得奇怪了,作為跟鄧一涵的死亡關係最大的那個人,羅洋挨揍挨得比陳勁飛還要多,陳勁飛都斷了一條腿,他也好不到哪裡去,明明剛才逃跑的時候還要人架著才能走,怎麼這時候反倒不見了呢?
周圍這麼多警察,壞人正在被一一押上警車,他肯定是不可能被什麼人給抓走了,大家當即在附近尋找。
江灼四下看看,正沿著岸邊往前走,剛剛停好了車的雲宿川忽然從另一個方向跑過來,拉住他的胳膊道:“小灼,你看那邊的水麵!”
江灼順著他的示意一看,隻見竟隱約有個人正一步步朝著水深處走去,眼看水麵已經沒至胸口也沒有停下,正是羅洋。
晚上光線不好,江灼覺得不對勁,連忙向前跑上幾步,到了近前一看,才發現羅洋並不是自願往水下走的。
他手臂揮舞,身體扭動掙紮,一副很不情願再繼續向前的樣子,雙腳卻根本不受控製,堅定而緩慢地向前邁步。這幅場景分外詭異,好像無形之中有什麼力量正在拉扯著他。
——冤魂索命!
江灼道:“這是冤魂找投胎的替身?”
雲宿川的語氣微妙:“恐怕是債主要債。”
他將一隻手放在江灼肩上,另一手抄在兜裡,眯著眼睛向遠方眺望,問道:“你說是不是鄧一涵的冤魂出現了?”
鄧一涵死後怨氣猶在,魂魄卻一直沒能凝聚成形,直到害他的凶手一一落網,冤情水落石出,他才擁有了微弱的法力,得以擁有實體。
這樣一來,張永突然不瘋了也就可以解釋的通。
江灼道:“有可能。”
“那這事咱們還管嗎?”雲宿川的聲音夾雜在風中,聽不清楚語氣,“一命還一命,我覺得挺好。”
江灼猶豫了一下。羅洋確實是活該沒錯,但人間有法理公正,陰界也有天道輪回,羅洋已經年滿十六,又參與了張永這次的綁架案,本來也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如果讓他被這種索命的方式殺死,鄧一涵反倒會變成厲鬼,無法投胎轉世,卻並不值得。
他想到這裡,正要說什麼,忽然又有一道人影出現在岸邊,手中長鞭去勢淩厲,竟是二話不說,直接照著羅洋的身體就抽了過去。
空氣中仿佛有什麼東西爆炸一般發出脆響,一道亮光短促地劃過,羅洋“啊”了一聲,仿佛剛剛從夢裡醒來一樣,感覺到那股一直拉扯著自己的力量消失了,不由汗如雨下,差點再次一頭紮進水裡。
鞭子抽在身上,他倒是毫發無傷,但卻另有一個魂魄被從羅洋的身體裡麵抽了出來,飛到半空,正是附在他身上的鄧一涵。
江灼第一次沒有趕上,這時眼看動手的那個人又是一鞭子,像是要把鄧一涵的魂魄打散,當下直接屈指作勢虛點,喝道:“上祝三清,護佑真靈!”
他的手指一點一勾,竟然直接把鄧一涵的魂魄“吸”了過去,一把護在身後,鞭子如影隨形,眼看就要打在江灼身上,雲宿川卻也已經同時出手,腳下一動,閃身擋在了江灼和鄧一涵的前麵。
隨著雲宿川雙指一並,揮手劃出,周圍寒風乍起,陡然間多了一份肅殺之意。他的指尖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無形的氣勁,不單化解了鞭子攻擊,餘勢未歇,還反向打了回去。
江灼和雲宿川都是高手,又配合默契,一個救人一個反擊,對方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鞭子已經被脫手打出。隻聽“哎呦”一聲驚呼,聽著像個女人的聲音。
雲宿川並沒有乘勝追擊,隻出了這一招,之後負手眺望著那個方向,說道:“好像還是個女的。小灼,不是你招惹了哪個丫頭,人家找上門來了吧?要是這樣我可不管。”
江灼看了鄧一涵的鬼體片刻,回手將他推到自己身後,回敬道:“我覺得你更像這種人。”
他們絆了這兩句嘴的功夫,剛才那個動手的人也已經走了過來。
這個女人看上去二十七八的年紀,她長得不漂亮,但眉眼間有種說不出的風情。雲宿川那毫不留情的一招,雖然使她狼狽地沾了一身的水花,但看到兩人的時候,女人還是理了理頭發,眯起眼睛衝他們露出一個笑容。
“雲宿川,江灼……”她的目光從兩人臉上掃過,笑吟吟地道,“你們好,我叫宋靈。”
雲宿川道:“名字挺好的,就是跟人對不上,之前聽都沒聽說過……那什麼,你有事嗎?”
宋靈要是隻動鄧一涵也就罷了,關鍵是後麵還不依不饒地照著江灼抽了一鞭子,雖然沒打著,也得罪了雲宿川。
當他想惹一個人生氣的時候,絕對是個中高手,很少有人能在這種連譏帶諷的口吻之下全身而退。
宋靈的笑容微微一收,隨後道:“我隻是監督辦的一名小員工,當然沒法跟兩位相比。早就聽說江灼和雲宿川法力高強,性格囂張,傳聞還挺對的。”
江灼也不愛聽了:“是你先動手偷襲我們的吧?再囂張也沒你囂張。”
宋靈道:“職責所在,請二位見諒。鬼有害人之心,本身就應該及時收伏,以免造成其他人受害。那隻小鬼要誘導人自殺,你們站在旁邊乾看著不動手,那麼我來代勞還不行嗎?”
“說的真有道理,我謝謝你了。”
雲宿川挑眉:“不過你知道這當中的內情嗎?要不是這個差點淹死的小子,鬼本不應該是鬼。”
宋靈聳聳肩道:“那我就管不了了,之前人害鬼我不知道,現在鬼害人被我看見了,當然要阻止。”
雲宿川微微皺眉,跟江灼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個宋靈說話有點奇怪,要說她想結交兩人,沒有這麼說話的,要說故意找茬,這種放幾句嘴炮的行為又毫無意義——更何況她根本就說不過雲宿川。
江灼猜不出來她的目的,也懶得爭辯,聳了聳肩道:“確實。但是你打不過我,阻止不了。”
這個道理太強大了,宋靈被他噎的無話可說,片刻之後才道:“對,我阻止不了,現在應該識趣地離開了,不過江灼,容我提醒一句,現在你自己心裡應該也清楚,自從江老去世,何箕失蹤之後,靈華派已經沒有長輩能夠撐腰了,不知道多少人等著挑毛病。這種情況下,你不收斂鋒芒,早晚是要倒黴的。”
情況確實如此。現在的靈華派依舊家大業大,門中法器藏書無數,門下弟子眾多,散布各地,這樣的勢力卻沒有前輩高人相護,在其他門派眼中就像是一塊等待分割的肥肉,處境不容樂觀。
但這件事江灼也不是沒想過,正因為這樣,就算他再是謹小慎微地做人,真有心想吞並靈華派的人也能從其他的地方找到差錯作為借口,所以這樣想來,他倒不如硬氣一點,想乾什麼乾什麼。
宋靈的話即像挑釁又像提醒,這人也不知道是敵是友,江灼無所謂地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個字:“隨便。”
宋靈道:“那我無話可說,反正你們兩個我誰也打不過。”
說完之後,她竟然真的二話不說,直接離開。
雲宿川道:“她是不是有病?”
“不知道。”江灼踢了下雲宿川的小腿,“你去看看羅洋還活著沒有。”
羅洋自然是活著的,但活的不太好。他本身就欠了鄧一涵的命,被鄧一涵上身之後生命力迅速削減,整張臉白的像鬼一樣,這次就算是沒淹死,陽壽也維持不了幾年了。
雲宿川的心腸一向冷硬,對羅洋並不感到同情,管他的死活也不過是因為回去還要做筆錄,詢問羅洋那些蛇頭的事情。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之後,又轉身回到江灼身邊。
【恭喜主播成功完成第三場直播:複仇的孩子。】
【直播亮點一:馴服熊孩子——完成度100%;
直播亮點二:抓捕殺死鄧一涵的凶手——完成度100%;
直播亮點三:找到鄧一涵——完成度100%。】
一個個進度條躍至滿格,手機不斷震動,江灼卻並沒有理會。對於他來說,第三場直播可能完成了,但是結局難說圓滿。
他仔細地打量著鄧一涵的模樣。整個第三場直播都是因他而起的,他的名字和經曆被人無數次提及,而真正被人頭一回看見,還是在一切都結束之後。
這孩子的魂體依舊保持著死前的模樣,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八中校服,滿身都是血汙,臉上也有幾塊淤青,個頭不高,縮著肩膀站在那裡,整個人顯得蒼白而瘦弱。
他飄在雲宿川和江灼中間,完全不敢有任何的動作,整隻鬼瑟瑟發抖,肩膀微微縮起來。
雲宿川道:“他的魂體還是半透明的,看來剛剛成型不久。讓張永清醒的應該也隻是鄧一涵的怨氣,那個時候他的魂魄還沒有凝聚起來。”
江灼想起來自己之前帶著幾個人從船上出來的時候,羅洋曾經摔了一跤,手上不小心沾了張永的鮮血。羅洋的身上有鄧一涵的怨氣,張永又是他的父親,或許就是這樣陰差陽錯,導致了此時鄧一涵的現身。
他是厲鬼,但看起來並不嚇人,反倒有些怯生生的。這原本也應該是個自信快樂的孩子,或許在小時候,他也曾經是父母的驕傲,老師偏愛的學生。
可是就因為後來家庭發生變故,加上王聰敏不留情麵的打擊批評,以及同學們或許根本就無心的嘲笑,讓他逐漸自卑,整個人變得怯懦。
孩子們並非什麼都不懂,有時候,反倒是兒時的傷害與溫暖才最令人印象深刻,甚至影響一生的性格,而現在的鄧一涵再沒有了釋懷的機會,其他人也要為此付出代價,背負一生的罪孽。
站在時光的彼岸回看來時路,一切因緣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