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無間地獄(八)(1 / 2)

“叫我拜你為師?你做夢去吧, 想都彆想!”

少年被逼急了,乾脆撩起紅紗, 豔麗含情的眉眼透出煞氣,凶狠地盯著李岱。

這幾年來他東奔西逃,以紅紗掩住真容,就是為了防止被李岱尋到蹤跡,沒成想還是被捉了……這破道士忒能纏人!

少年沮喪至極,可他不僅打不過李岱,甚至逃跑也難了, 一年多不見,李岱的功力又有精進,他真是不懂, 破道士分明年紀不大,還沒他死的年頭長, 怎生就這般厲害?

不是他給自己找理由, 實在是李岱太厲害了,他沒辦法。李岱年紀雖輕, 一身道法卻是極強橫的, 在這一帶地域赫赫有名, 便是黃口小兒也能朗朗背誦李仙師除鬼的故事。

是以第一次見到他, 少年嚇得不行, 以為自己要被仙師替天行道了, 誰知李岱提都沒提他滅了仇人滿門的事,反倒說他們兩個有師徒緣分, 要收他做弟子。

少年人傻了, 哆哆嗦嗦地問他不是來斬妖除魔的嗎, 李岱隻淡淡言道, 殺人全家是少年自身的因果命數,而非殘害無辜,與他無乾,他隻管收徒,並不過問其他。

保住一條鬼命,少年鬆了口氣,可他不願拜李岱為師,便偷偷躲起來避而不見,想著見他不出來,要不了多久李岱也就自行離去了。

結果他又料錯了,李岱行事作風與尋常道士大不相同,竟在他屍骨前入定守了三天三夜都沒有去意。

少年隻好連夜跑路,一逃就是幾年,好不容易在一年前甩脫了李岱,可破道士不僅陰魂不散,甚至變得更厲害了,今晚卷土重來,他怕是就要被強行按頭拜師了。

不成,他不能拜師,當道士哪有做鬼自在!

少年色厲內荏,惡狠狠地瞪著李岱,又故意變出青麵獠牙嚇唬人,可年輕道人始終隻是冷冷看著他,他這點障眼法哄騙升鬥小民也就算了,在李岱麵前根本不夠看。

牆壁上貼了符咒,少年無法以魂魄之體穿牆,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他臉上凶狠的表情漸弱,暴露出真性,欲哭無淚地說:“李仙師,李道長,你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李岱道:“待我神魂俱滅之際,便是你我師徒緣分斷絕之時。”

還要神魂俱滅?豈不是說做鬼都不會放過他?破道士就這麼缺徒弟嗎!

眼看著李岱朝著自己伸手,少年真是連喊非禮的心思都有了,正要開口,卻看到男孩拿著一根竹竿遠遠跑來,沉靜的麵容含著少有的焦急之色,將竹竿往李岱身上狠狠一揮。

“放開他!”

他是來救少年的。

竹竿自然落空了,男孩插進兩人中間,把少年護在身後,重瞳警惕地望著李岱。

少年的心懸了起來,生怕這脾氣似乎不怎麼樣的破道士把小孩抓走吊打一頓,好在李岱沒有和孩子計較的意思,他看著他們,靜立片刻,開口道。

“你可知你與他因果極深?”

“你說我與他?”少年眨眨眼,驚訝地指向男孩,“我們有什麼因果?”

李岱默然,意思分明是拜他為師他才會說出來。

少年:“……”那就不說吧,以為他稀罕嗎?誰知道破道士是不是在打誑語。

男孩張開雙臂,儘全力保護身後的少年:“他不是壞鬼,他救了我,你不能收他。”

李岱仍是不語,出乎意料地,他竟轉身離開了,也不知是不是男孩的努力打動了他。

“這回真是謝謝你了。”

從李岱手下逃過一劫,少年笑嘻嘻地和男孩道謝,點點他鼻尖:“多虧了你,哥哥才沒被他收走,要不然哥哥就要被他拐進深山當道士去了。”

男孩怔了怔:“他不是要殺你?”

“不是。”少年擺手,“他是個奇怪的道士,非要收我為徒。”

男孩沉下臉不說話了。

“怎麼了?”少年奇道,“你生氣了?”

男孩抿抿唇:“我說我要葬你,你卻打暈了我。”

所以一醒過來,他就趕緊從府中跑出來尋找少年,發現他被道士攔下,登時腦中一白,回過神時已經抄起竹竿衝過去了,平時……他不會這麼衝動的。

“哎呀,這個……”少年訕訕,“我說了你埋葬我之後會厄運纏身,我也是為了你好。”

“我不怕。”男孩執拗道,“我會葬你的。”

“是誰把你教成小呆子了?”少年捏捏他的臉,“算了,不與你說了,你叫什麼名字?我還沒問過你。”

“鬱慈航。”男孩說,“你呢?”

“‘慈航普度’,好名字,適合你。”

少年眉眼彎彎:“你就叫我年年吧,我爹賣子求榮,把我送給大官,我才不要跟他的姓呢。”

“若要為你刻碑,就寫‘年年’麼?”

“我說了,你彆想……好嘛好嘛,彆生氣,你就刻上‘舒年’吧,舒是我娘的舊姓。”

……

仗著普通人看不見鬼,少年大搖大擺地跟著鬱慈航進了鬱府,在柴房住了下來,一來是為了報答鬱慈航的救命之恩,照拂他一下,二來是防著他真的跑去亂葬崗胡埋屍骨。

府中不待見鬱慈航的人有很多,但都是態度冷淡,真正欺負他的人是九少爺,少年就時常變個障眼法嚇唬九少爺,也教鬱慈航用些小法術,因為鬱慈航對此似乎很感興趣。

鬱慈航學得極認真,也極有天分,少年欣慰之餘也不免稀奇,若說隻是為了玩玩,怎地如此用功,難不成這並非小孩子的見獵心喜,而是……想去當個道士?

“我不想當道士。”

聽了他的疑問,鬱慈航平靜地回答。

“那你是?”

“我年幼力薄,不能護你周全,唯有修習道法才能將你留在我身邊。”

鬱慈航合上他自己買來的道書,對少年說:“隻要我破了命數,到時便可葬你了,你亦不必憂心我會遭遇橫禍。”

說來說去,居然都是為了他。

少年看了他一會,忽然展顏一笑,揉搓起他柔嫩的臉蛋:“你怎麼這麼好呀。”

鬱慈航好脾氣,也不反抗,任由他揉搓,直到他的臉變得紅紅的,頭發也蓬亂了,少年抱著他說:“想學什麼儘管問哥哥,哥哥都教你!”

幾天後,惡仆喝醉酒跌入河中死了,鬱慈航已經聽少年講過他會死於非命,便問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少年動了什麼手腳。

“不是不是。”少年說,“我隻是看出他死氣纏身,命不久矣了。”

“他是命薄之人,卻兩入亂葬崗,那地方遍布陰氣、煞氣和死氣,像他這樣的人進了就是找死。”

“原本他還有幾年可活,都被他自己硬生生折騰沒了,這就是報應,誰叫他想害你?是他自找的,你可彆同情他。”

“不會。”鬱慈航搖搖頭,追問道,“死氣、煞氣和陰氣有什麼區彆?”

“你聽我給你講……”

少年娓娓道來,倒是能體會為什麼李岱想收他為徒了,有個聰明好學又懂事的小徒弟真舒心啊,他都有些癡迷於為人師的樂趣了。

為了鍛煉鬱慈航的膽量,少年三更半夜帶他去義莊,教他利用陰氣讓棺材震顫,看到他成功了,他笑盈盈地現身,問道:“好玩嗎?”

其實並不好玩。

隻是看到少年麵紗下隱約透出的笑意,鬱慈航卻說:“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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