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岐沉默片刻,沉聲道:“看他的命吧。”他一字一句說的很慢:“我與他的兄弟情分已儘,這一次,我不會再護他。”
這北昭江山遲早要亂,或早或晚,於他而言,並無不同。
隻是說是這麼說,他神情到底不太開懷。
葉雲亭遲疑了下,還是道:“王爺若是不高興,在我麵前,不必藏著。”
永安王殺伐決斷,快意恩仇,不為世俗恩怨所累。
但李鳳岐卻隻是個普通人。他憎恨厭惡李蹤的懷疑與背叛,卻也會為他即將踏入陷阱心生陰霾。李蹤背叛他在先,他不會以德報怨,但眼睜睜看著他走向死地,卻也不是毫無觸動。
那到底是他打小看著長大的弟弟。
李鳳岐聞言,眼底一陣波動。他默了片刻,倏而拉起葉雲亭的手,歎息道:“還是大公子知我甚深。”
話語一本正經,若不是他兩隻手死死攥著葉雲亭的手的話。
右手被他包裹在掌心,感受著源源不斷傳來的溫度,葉雲亭耳尖發熱,他用力抽了抽手,結果沒抽動:“……”
李鳳岐反而攥得更緊,又歎了一口氣:“多虧有大公子安慰,我這心裡方才好受許多。”
葉雲亭:“……”
你先把我放開再說話。
***
十月二十七,李蹤再點兵兩萬,赴皁河禦駕親征。
加黎州五萬兵馬已經趕往皁河,不日便能抵達。陸州刺史漆典上折子請罪,言東夷近期行蹤鬼祟,邊防兵力吃緊,遂隻調了三萬兵趕往上京支援。
加上皁河餘下三萬餘神策軍,兵力共計十五萬餘,人數足以碾壓叛軍。
李蹤親征那一日,上京城歡欣沸騰,百姓夾道相送。
這些日子叛軍陳兵皁河、神策軍屢戰屢敗之事無人不知,打仗的陰影如同陰雲盤旋在頭頂。市井中還有傳言,說永安王中毒未愈,不能再上戰場,根本沒人能攔住叛軍。不少百姓心裡都在發慌,有那膽子小的,已經開始家當,準備趁早離京避難了。
如今聽說皇帝召集了十萬兵馬,親征平亂,惶惶不安的百姓又安定下來。
叛軍隻有八萬,陛下卻有十五萬。怎麼想,叛軍也是打不過來的。
振奮起來的百姓們紛紛出門歡送李蹤一行,祈盼他們凱旋。
李蹤坐在禦駕之上,看著兩側的百姓,神情微微舒展。他深吸一口氣,望著遠處,對崔僖道:“這一步,朕走對了。”
崔僖笑:“陛下英明神武。”
李蹤睨他一眼,嘴角勾了勾,又看向另一側隨侍的年輕書生:“葉愛卿向朕舉薦你,說你熟讀兵書,精通排兵布陣之道?”
他有些挑剔地打量著麵前的年輕男人,白皙高瘦,身上有濃濃書卷味道,眉眼間有股溫潤之氣,同葉知禮有四五分相,一看就是個讀書人——這是葉知禮親自向他舉薦的人,說是他的侄子,年紀雖輕,但卻對兵法頗有研究,讓他將人帶著,說不定能用得上。
“你是葉知禮的侄子?朕從前怎麼未見過你?你叫什麼來著?”李蹤倒沒覺得這麼個比自己大不了兩歲的年輕人能派上什麼用場,純粹是給葉知禮一個麵子罷了。
這次因為殷家叛亂,他沒少給葉知禮掛落吃。但想想葉知禮的次子亦落在叛軍手中,加上他並未打算將葉知禮棄而不用,就帶上他舉薦之人,權做安撫。
聽他又問自己的名字,年輕男人臉色僵了僵,方才恭敬笑著道:“臣名泊如。”
“葉泊如?”李蹤品了品,隨意擺了擺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這裡不用你伺候。”
葉泊如聞言下頜繃緊,片刻後想起臨行前葉知禮的囑咐,方才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他退到後麵,混在一眾隨行官員當中,抬眼飛快看了一眼李蹤背影,眼中野心昭著。若是這次成事,他總該能回京了。
……
李蹤一行風光熱鬨地出了城,往皁河方向去。
王府王府馬車隱在暗處,帶人群散後,也緩緩出了城。
葉雲亭坐在馬車上,聽著車轍軋過厚重積雪,朝著未知的地方駛去:“我們這要是去哪兒?”
今日一早,李鳳岐就將他喚了起來,兩人坐上馬車到了城門口,他一開始還以為是來看李蹤親征出行的場麵,但沒想到,李蹤帶著大軍走了,他們的馬車也緊跟著出了城。
“難得那些作妖的人都不在。”李鳳岐靠在軟枕上,一手支著下頜,一手拿著本書,抬眸笑瞥著他:“我帶你去個好地方,過幾天清淨日子。”
葉雲亭頓時更好奇了:“哪裡?”
“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了。”
李鳳岐卻不肯說,他似想到什麼,合上書點了點自己的臉頰,滿臉痞笑:“大公子若是實在想知道,拿彆的來換,說不得我就經受不住誘惑說了。”
“……”葉雲亭剜他一眼,轉頭去看窗外,麵無表情:“我又不想知道了。”
李鳳岐眉目飛揚,暗地裡嘖了一聲。
果然習慣成自然,如今竟然都不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