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亭花了不少功夫, 才哄著滿麵惶然的老王妃回院子裡休息。
待從老王妃院子裡出來,就瞧見李鳳歧等著前頭的亭子裡,背著手, 嘴角繃直。暗沉的天光將他的側影剪成了濃墨揮就的水墨畫, 葉雲亭遠遠瞧去,隻覺得他周身環繞著極盛的戾氣,仿佛要與濃重陰影融為一體, 叫人心驚肉跳。
院子裡的丫鬟仆從,都遠遠從另一頭繞路,不敢打亭子前經過, 生怕驚擾了他。
“王爺接下來打算如何做?”葉雲亭快步走到他身側, 將他攥成拳的手包裹在掌心。
一路查下來, 他們隻以為上一輩的悲劇都是先帝造就的惡果,卻沒想到成宗皇帝竟然也參與其中。
老王妃的話,透露出老永安王的死並不是因為舊疾發作,恐怕是成宗皇帝為了穩定江山, 殺人滅口。
試想一個兵權在握的王爺,知道皇室秘辛,又有先太子的遺腹子在手,若他有心, 顛覆王朝不過一念之間的事情。成宗皇帝必然不會容忍這樣一個心腹大患。
老王爺恐怕是為了保全老王妃與李鳳歧的性命, 不得不選擇了自戕。
甚至就連李鳳歧平襲爵位一事, 隻怕也是成宗皇帝愧對親孫子以及大兒子夫妻,才如此安排。
隻可惜成宗皇帝算來算去, 卻沒料到先帝在位不過五年就死於酒色。而先帝的子嗣, 又重演了當年弑兄奪位那一幕。
也不知成宗地下有知, 會不會後悔當初罔顧真相給先帝鋪路的決定。
“如今外麵流言四起, 起義軍業已攻向上京,不如就坐實了流言。”李鳳歧緩緩開口,聲音沙啞。
他眼中有化不開的狠意:“待我攻進上京,必將李乾屍身從皇陵裡拖出來鞭屍!”
先太子,先太子妃,老永安王,郝嬤嬤……這一條條的血債,他必須親自討回來,才能叫亡魂安息。
“好。”葉雲亭嗓音柔和,在他手背上輕輕拍撫:“你隻管調兵,我會在後方準備糧草輜重。以如今形勢,攻下上京不是難事。”
李鳳歧深深凝著他,良久,將頭擱在他懷中,疲憊地闔上眼。
葉雲亭順著他的脊背輕輕拍撫,無聲安慰。
遲遲未曾結束的寒冬,使得投奔起義軍的流民越來越多。
自先帝得位不正的風聲傳出來後,今上的皇位也受到了質疑。坊間都在傳,若是今上還有良知,該自行禪位或者下罪己詔,向天下謝罪。
臨近幾個州的起義軍借由這股流言集結在一起,高舉“替□□道匡扶正統”的大旗,一路逼近上京。
黔中、樊州、加黎州等地陸續有流民加入,人數有三十萬之眾。
奉命帶軍攔截的沈重予不過幾個交鋒,就被憤怒的流民打的潰不成軍,隻能龜縮回了加黎州的腹地死守。
起義軍幾乎是一路暢通無阻地打到了冀州邊界,隻要越過冀州,便能直取上京。
然而如今的冀州並不是叛黨盤踞,而是北疆軍鎮守,領軍之人正是威名赫赫的永安王。
氣勢洶洶一往無前的起義軍在冀州與加黎州的邊界上駐紮下來,隊伍內部的兩股勢力為打還是不打吵得不可開交。
這支人數眾多的起義軍是由各地的小規模起義軍彙集而成,各自的領頭人分彆被封了東山、西山、南山、北山四王,而力量最雄厚的一支起義軍的領頭人,則自封中山王。
中山王起義前是個屠戶,身形魁梧,力道驚人,但卻大字不識,起義軍一路打來,全靠他兄弟東山王出謀劃策。東山王是個白麵書生,樣貌普通,一雙狹長眼睛卻藏著精光。
西山王原先是個廚子,看著是尊彌勒佛,實則是個笑麵虎;南山王是個商人,精於算計;唯有北山王沉默寡言,在這支起義軍的隊伍裡並不打眼,也極少參與到幾人之中的爭鬥裡。
如今為了打不打冀州城,幾人分成了兩派。東山王野心勃勃,堅持要打下冀州,直取上京。
“一路打過來,諸位不會還想退縮吧?永安王是用兵如神,但我們可有三十萬人馬,隻要尋到時機突襲,未必不能取勝!”
西山王笑嗬嗬的:“二哥要打可以,那你們派人當先鋒。”
南山王也起哄:“沒錯,永安王多厲害你不是不知道,莫想哄我們帶人去送死。”
“目光短淺!”東山王不悅道:“冀州城不比其他州郡,要打下勢必有犧牲。如今小小犧牲,換的可是日後封侯拜相!”
“那也得有命在才成。”南山王聲音並不小的嘀咕。
“你!”東山王怒目而視,可惜南山王並不怕他。相比充當軍師的東山王,其餘三人手裡都是實打實的握著兵的。雖然他們尊中山王為大,卻不代表會對東山王卑躬屈膝。
這隻隊伍從一開始隻為了活命,發展壯大到如今,已經有了初步的權力劃分與爭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