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短短半月時間, 李鳳岐就以雷霆手段,叫這些滿朝上下的官員明白,他不同於從前的任何一位君主,不吃軟也不吃硬, 除非他自己願意, 否則誰也不要妄想改變他的主意。
而這樣一位手段強硬鐵血的帝王,唯一的逆鱗便是新封的長寧王。
諸多世家官員迫於帝王威懾, 再不敢輕易去觸逆鱗。可心中到底還是不服氣, 覺得長寧王有如今地位,不過是仗著從前的那點子情分, 以色侍人終究無法長久,等以後日子長了, 色衰愛馳亦不稀奇。
是以即便葉雲亭如今貴為長寧王, 與皇帝平坐龍椅, 共掌權柄。仍然有許多官員明麵上對他尊敬, 背後裡卻嚼著舌根。
有人說他明明是男子,卻以色侍人甘為佞幸,不恥與之為伍;有人說他腹內空空是個繡花枕頭;還有人斷言皇帝能給他權勢, 日後也能隨時收回。現在被捧得多高, 日後就會摔得有多慘……
那些人心中有多嫉妒,傳出來的流言就有多不堪。
而宮中耳聰目明,自然不會不知道這些私底下傳播的流言。
“這些人私底下說,我們也不能一個個治罪。”葉雲亭倒是心胸開闊的很,他自小在國公府長大,受過的流言蜚語隻會比現在更多, 是以並不往心裡去。
倒是李鳳岐聽到之後很是不高興, 但確實就如同葉雲亭所說一樣, 那些人都是私底下說的,若以此為由將人治罪,反而不利於葉雲亭的名聲。
“罷了。”李鳳岐想了想,到底是按捺住了火氣,嗤了一聲,說:“以後有他們後悔的時候。”
說完略過這個不太愉快的話題,道:“南越傳來消息,他們已經假裝同意與東夷結盟。屆時由南越做餌,率先舉兵攻打汝南,誘我們出兵之後,東夷再聲東擊西,全力攻打中州與禹州。”
“攻下中州,上京就岌岌可危,東夷的野心倒是不小。”葉雲亭眉頭深鎖:“你準備如何應對?”
“南越那邊有你母親坐鎮,不足為慮,屆時派薑述或者朱烈等人帶兵前往做做樣子即可。倒是東夷那邊,我準備帶兵親征。”
李鳳岐眼神熠熠,眸底深藏野心:“東夷巴巴地送上來,我若不是不收這份大禮,豈不是對不起他們千裡送人頭的這份心意。”
“那我便在上京策應。”葉雲亭思考一瞬後道。
若是其他人聽了李鳳岐的想法,恐怕會勸他以自身安危為重,畢竟如今他已經不僅僅是北昭的戰神,還是一國之主。君主安危關乎社稷,自然不可輕易涉險。更何況還有李蹤皁河一役大敗重傷的前車之鑒,那些固執守舊的老臣必定會有許多理由反對。
但是葉雲亭卻明白他的心思,如今西煌已不成氣候,南越因著他與賀蘭鳶的關係,必定睦鄰友好。唯有東夷如同虎視眈眈的鬣狗,你得勢時它做小伏低,你失勢時,它卻迫不及待的撲上來想咬一口。
這樣的鄰居,若是久留,遲早是個禍患。
李鳳岐想親自帶兵出征,一舉鏟除東夷這個隱患,實是出於長遠考慮。
“還是你最懂我。”李鳳岐懶洋洋的放鬆了身體,順勢在軟塌上躺下來,頭正好枕在他腿上,抱怨道:“若過幾日我在朝堂上提出來,那幫子庸臣恐恐怕又要長跪不起。”
雖然撼動不了他的決定,但三天兩頭來一回,也著實煩人。
“能用的人手還是太少了。”李鳳岐頭疼歎氣。
如今這批朝臣,辦事不見得多能乾,但攪混水的本事卻是一等一的厲害。除了少數幾個能乾的,其餘那幫子人,按照李鳳岐的脾氣,恨不得叫他們有多遠滾多遠。
“不是已經開了恩科?科舉之後,定能選拔出不少有用之材。先前在冀州和渭州,也提拔了一批年輕官員,考察一段時日後,若是得用,便可以調到上京來補缺。”葉雲亭垂眸瞧他,指腹在他眉間的皺痕上輕按。
“說起來簡單,但哪有這麼快,還是得辛苦你。”李鳳岐習慣了戰場上的殺伐,最不耐處理這些瑣碎事務,隻能讓葉雲亭操心。
若是他有的選,他倒是願意叫葉雲亭當皇帝,他自己做個大將軍,為他守住江山。
李鳳岐歎息一聲,愈發不滿外頭那些人對葉雲亭的編排。握住他的手指,置於唇邊,在那泛著淺粉色澤的指尖輕吻了一下。
葉雲亭蜷了蜷手指,輕笑一聲,卻並不覺得辛苦。
能做天空中翱翔的雄鷹,誰又甘願當囚籠中的金絲雀?
四月二十五,汝南傳來八百裡急報。
南越太後在汝南邊境陳兵二十萬,自曝乃是賀家嫡女賀蘭鳶,稱賀家上下滿門忠烈,披肝瀝膽,成宗皇帝卻因為貪圖汝南富饒,以莫須有的罪名屠儘賀氏滿門,揚言要為枉死的賀家人討回公道。而汝南守軍有不少曾是賀家麾下,聽聞此事後,竟是直接不戰而降,大開城門迎南越軍入城。
不過數日功夫,汝南三州便徹底淪陷。
戰報傳回上京,震驚朝野。
先前趙氏謀逆案,牽扯出顯宗皇帝做下的齷齪事;如今又翻出賀家謀逆案來,又會牽扯出什麼來?
朝野上下一時惶惶,可如今要給賀家平反的乃是南越太後,他們又能如何?
倒是李鳳岐瞧著那些神色惴惴的老臣,眼神中有了些許興味:“看來南越此次出兵,是師出有名啊?”
有老臣出列道:“當年正是有人發現賀氏女與南越皇子私下往來,才攀扯出賀氏謀逆案,此案罪證確鑿。況且那賀氏女早就該死了,如今不僅活得好好的,還成了南越太後,不正是鐵證如山?眼下扯出賀家來,不過是侵占我北昭國土的幌子罷了!”
其餘人聞言立即附和:“還請陛下儘快出兵,奪回汝南三州,以彰國威!”
“區區南越小國,又何懼之?!”
瞧著下頭那一張張義正言辭的麵孔,李鳳岐眼神微沉,看向一言不發的葉知禮:“齊國公有何見解?朕聽聞你與南越太後年少時可曾是摯友。”
他說的輕飄飄,可落在葉知禮耳中卻覺得有千斤重。他拿不準李鳳岐知曉多少,隻能勉強笑了笑,斟酌著道:“那都是年少時的事了,臣後來有了家室,賀氏又謀逆叛國,哪能再與罪臣之女往來?”
李鳳岐拉長聲音,“哦”了一聲,卻是將一封密信扔下去,冷笑道:“既無往來,可朕得到的消息裡,怎麼南越太後指名要你呢?”
葉知禮神色一僵,驚恐地盯著那封信,半晌才邁動僵硬的身體上前,將信件撿了起來。
——就見那信件上隻有寥寥數語,一是要李鳳岐為賀氏怕平反,恢複賀氏滿門榮耀;二則是要李鳳岐派人將葉知禮送往汝南。若兩個條件都滿足,南越便停手,否則,南越將不隻是打下汝南三州,還將繼續揮師北上,直至踏平上京。
葉知禮手指痙攣,將信紙都捏皺了。
“你可有話說?”李鳳岐瞧著他的表情,繼續添柴加火。
“陛下恕罪,臣著實不知啊。”葉知禮滿麵驚慌的跪趴在地求饒。
他當然知道賀蘭鳶為什麼點名要自己,正如這些年裡,他常常惦念著賀蘭鳶一般,賀蘭鳶必定也無時無刻都想著他。
隻不過他是因為不甘和嫉妒,而賀蘭鳶則是因為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