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又問:“師兄,你有感覺到什麼嗎?”
謝小意的眼睫輕輕地眨動了一下,落下一小片陰影。他隱晦地看了一圈四周,並沒有發現樹林裡有其他人的存在。
不過他卻有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一股從角落陰影處傳來的窺視。充滿了惡意,如蛇一般陰冷的目光盯著他,令人渾身不適。
謝小意摸了摸手臂,將這股陰冷壓了下去。
顧白也左顧右盼,得出了一個結論:“沒發現啊。”
謝小意若有所思:“可能是我的錯覺吧。”
顧白雖然什麼也沒感覺到,但卻十分相信自家師兄的判斷。他們找不到暗中窺視的人,說不定是修為太低,那不如問問修為高的。
於是顧白問衛淩霄:“淩霄君有感覺到嗎?”
衛淩霄仔細感受了一番,搖頭:“未曾發現有人。”
顧白還沒說話,就聽到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響了起來:“什麼都沒有,說不定隻是想作妖,吸引彆人的注意罷了。”
顧白很是生氣,想要上前與沈白荼理論一番,還沒出去,就被謝小意給攔住了。
謝小意自然不是聖母,他隻是想自己動手。
隻見謝小意屈指,一道靈氣射-了過去,直直擊中了沈白荼的膝蓋。
沈白荼毫無防備,膝蓋一疼,保持不了平衡,向一旁倒了過去。正好旁邊有個斜坡,沈白荼直接咕嚕咕嚕地滾了下去。
謝小意:“噗嗤。”
沈白荼狼狽地站了起來,扶著膝蓋,一抬頭就看見謝小意臉上幸災樂禍的笑意:“是你!是不是?”
謝小意一點想要掩飾的態度都沒有,點頭:“是啊。”
沈白荼本想大發雷霆,隻是顧忌到衛淩霄在一側,又硬是擠出可憐兮兮的模樣:“能不能告訴我,我哪裡得罪了你,要這麼針對我?”
謝小意:“沒有得罪啊。”他笑眯眯地說,“我隻是想吸引你的注意。”
沈白荼:“?”
謝小意:“還需要我再吸引吸引嗎?”
沈白荼頓時膝蓋一疼,搖頭:“不、不用了。”
沈白荼口中說著“不用”,但還時不時得用眼神暗示衛淩霄,表示他的委屈。
隻可惜,衛淩霄全點了閃避,一點沒有接受到沈白荼的目光。
他還在想著謝小意所說的話,可他將神識散發出去,不管怎麼查探,都找不到其他人的蹤跡。
衛淩霄隻好將神識如數收回。
龐大的神識如潮汐般褪去。
就在這一瞬間,森林的陰暗處鑽出了一縷縷的黑霧,進入到了飛禽走獸的身軀中。
從空中一掠而過的飛鳥。
鑽出樹洞,一雙眼睛如同黑豆般雪亮的鬆鼠。
蝴蝶翩躚,落在花蕊上,翅膀微微震動。
……
它們是森林中隨處可見的生物,此時卻成了彆人的眼睛,密切地盯著這一行人的一舉一動。
偶爾路過之時,它們發出隻有互相才懂的私語。
“神霞劍主,哪個才是?”
“看起來都和畫像裡的差不多啊。”
“後麵那個是吧,他身上帶著神霞劍的氣息。看畫像可能認錯,看劍意肯定不會認錯的!”
於是它們的目光轉移了目標。
落在最後的沈白荼打了個噴嚏:“哈欠——”
他疑神疑鬼地看看四周。
不知是不是錯覺,怎麼感覺……好像有人在偷偷看他。目光陰冷,就像蛇一樣,悉悉索索地爬過每一寸肌膚。
沈白荼咽了咽口水,加快了腳步,驚慌地說:“有人在盯著我!”
他以為能像謝小意一樣得到淩霄君的注意,但隻等來顧白的鄙視。
顧白說:“彆人看你乾嘛,閒著沒事乾?”
沈白荼直打顫:“我、我……真的有人在看我。”
顧白皺眉,將方才沈白荼說的話原話奉還:“你是不是想吸引我們的注意?”
沈白荼:“……”
他還確實有這個想法。
顧白語重心長地說:“少做點妖了,好好走路行不行。彆人為什麼看你不看彆人,你能不能從自己身上找找問題?”
沈白荼本來還想和顧白理論一番,可暗中投射過來的目光更加張狂,刺得他後頸一寒。
他沒心情再和顧白糾纏,加快了腳步,跟上了隊伍。
以沈白荼的性子,不可能這麼快安靜下來。
謝小意的眸中閃過一道暗光。
難道,暗中窺探的人現在盯著沈白荼了?
隻是他想不明白,沈白荼也沒什麼好盯著的吧?
暗中盯著的目光也覺得很奇怪。
出發前,嚴管事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要小心謹慎。畢竟他們盯著的人被淩霄君保護得好好的,稍微疏忽一下,就會被淩霄君發現。
可……淩霄君現在看起來對目標可有可無啊。
暗中盯著的人思索片刻,覺得可以立下一件大功。
雖然說嚴管事下發的任務隻是盯著目標,但若是超額完成任務,把目標給擄回去,不就是大功一件嗎?
再等待一下。
等找到機會再動手。
-
因為這詭異的、不知從何而來的目光,一行人刻意繞了遠路。
本來從荒郊野嶺中直接穿行,可以縮短一定的路程。但現在他們選擇從大道上走,途徑一座座大型城鎮。
森林中有眾多藏身之處,隱秘無形,一行人都是待在一起的,沒有破綻。
等到了城鎮中,人多眼雜,機會也多,暗中的人肯定克製不住出手的。
沒錯。
謝小意就是想釣魚執法。
為了能夠成功釣魚成功,謝小意還刻意要在這座小城裡休息一夜。
小城偏僻,各項設施也不如其他大型城鎮。
客棧裡的客人寥寥無幾,老板娘見客人來了也是興趣缺缺,頭都沒抬,報出了一個價格。
謝小意掃了一下周圍的人,說:“四間房。”
老板娘這才抬頭看了一下,待看到謝小意的模樣,不由一怔。
他們這個小地方,哪裡生得出這樣的金鳳凰,這麼站在哪兒,就像是在畫軸中走下來的一樣。
老板娘雙眼發光。
謝小意:“?”
老板娘發呆的時間太久了,衛淩霄輕輕一抬眸,一股冷意席卷而過。
老板娘打了個哆嗦,清醒了過來。她乾笑了兩聲,收下了錢,打開了抽屜:“這是房間的鑰匙和門牌。”
謝小意拿起其中一個,是在三樓。
衛淩霄也隨手拿起了一個門牌,是同一個樓層的,還和謝小意的房間隻有一牆之隔。
顧白瞅了一眼,剩下兩個全是在二樓的。他有點不想和沈白荼住在一層樓。
就在這時,謝小意抽走了衛淩霄手中的門牌鑰匙,往顧白與沈白荼之間徘徊了一下,塞給了沈白荼。
沈白荼:“?”
謝小意:“給你,你住我隔壁。”
現在房間的分配就變成謝小意與沈白荼住在三樓,衛淩霄與顧白住在二樓。
這個分配讓顧白摸不清頭腦。
尤其是感覺到衛淩霄身上的冷意的時候,他更加害怕了。
謝小意當然不是隨便亂分的。
都說了釣魚執法了,衛淩霄就住在隔壁,這不明晃晃的告訴彆人請君入甕嗎?
魚都被嚇跑了,還怎麼釣魚?
至於為什麼選沈白荼?那選顧白,謝小意怕他愣頭青,被人誤傷了。
如果是沈白荼他就不怕了,如果受傷就算他倒黴。
不過這一些現在不好解釋,謝小意衝顧白擺了擺手,就直徑上樓去了。
顧白看看衛淩霄,又看看沈白荼,不敢多留,埋頭爬了上去。
一會兒子功夫,就隻剩下沈白荼與老板娘在樓下了。
老板娘有點好奇這一行人的身份。
看衣著、神態,都不是普通人家能夠養出來的,尤其是眉間有一道祥雲紋路的,更是金玉砌成、錦繡堆成的一般。
她向沈白荼搭話:“你們家少爺可真是闊綽,對下人也這麼大方。”
沈白荼:“?”
少爺?下人?
老板娘還在絮叨:“住個客棧還一人一個房間,能做你們家的下人,可真是享了福的。”
沈白荼終於聽明白了。
老板娘的意思是,謝小意是少爺,他們……不,就他是下人?
什麼眼神?
淩霄君就在樓上,沈白荼不想與凡人計較,隻氣衝衝地上樓去了。
老板娘看他的陣勢,拍了拍胸脯:“真嚇人哩。”
她開了這麼多年的客棧,見識到走南闖北的人不知多少,早就練就了一雙金睛。
那冷冰冰的男人,一定是高居尊位,通身氣度都與常人不同。而額間布著祥雲紋路的青年,也是出身不凡,兩人常常有眼神交彙,必定關係不同。
至於另外年輕些的少年,看起來古靈精怪。隻有這最後的一人——
他衣著普通,又帶著一股小家子氣,肯定是身份最低的。就算不是下人,也成不了什麼大事。
老板娘搖了搖頭,慢悠悠地打著算盤,計算著今天的收入。算盤的聲音剛一響起,大堂裡又走進了一個人來。
老板娘心想:今日難不成是走了大運,客人一個接一個的。
“是打尖還是住店?”老板娘抬起頭。
這次進來的客人披著一件黑袍,渾身黑漆漆的,沒有露出一絲皮膚。
“住店。”說話也是陰沉沉的。
老板娘被唬了一下,不敢與這人太過接近,隻禮節性地收了錢,給了門牌鑰匙,就看著他走上了樓去。
黑袍人去了三樓。
真是怪人。
老板娘有些擔憂,該不會嚇到前麵的那些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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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客棧的房間並不奢華,隻是配備了最基礎的家具。
謝小意一進去,就看見了正對門的銅鏡。
銅鏡有些模糊,隻照應出來一個模糊的人影。他走近一看,這才發現眉間的祥雲火紋並未散去,反倒更加深刻,隱隱透出璀璨的金芒。
“怎麼回事……”謝小意摸著額頭。這祥雲紋路像是印在肌膚血肉中的,並沒有感覺凹凸不平的痕跡。
明明神霞劍已經斷了,這祥雲紋路卻沒有消失。
謝小意生怕那殘魂又搞出什麼幺蛾子,於是盤膝坐下,神識內視體內。
靈氣轉了一個周天,也沒發現異樣。
謝小意有些奇怪,但也放下了心來。他收拾了一下,合衣躺了下來。
他閉上了眼睛,思緒卻格外的清晰。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待魚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