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廷神色微變,看似平靜,黑眸卻仿佛洶湧的海麵,隱藏著無儘波濤。
“為什麼?”
“我娘想跟寧、寧老爺和離,我沒改姓氏,若他們真分開了,您也不便再去那兒提親,所以我想著暫且往後挪一挪……”
每說一個字,連柔的聲音便低上一分,她也知道自己不該食言,可此時此刻,她真的沒有其他選擇。
伏廷本以為小姑娘後悔了,不願嫁給他,不願讓自己的人生出現缺憾,好在事情並不如他想象中那般,走到最壞的地步。
“過來。”他指著身畔的木椅。
連柔怕青年生氣,也不敢拒絕,直接坐在椅子上,那雙眼不安地望著他。
“舅舅,我沒改主意,從頭到尾,隻想嫁您一個。但寧老爺為人涼薄,最重利益,若您先上門提親,為了寧氏一族的前途,他恐怕不會放過我娘。”
連柔之所以猶豫,正是因為這個。
伏廷看人的眼光極準,他與寧睿晟打過幾次交道,也大致看出了那人的秉性——
寧可他負天下人,卻不可天下人負他。
焉氏想要和離,隻怕不如想象中容易。
“既如此,本將軍親自去給嶽母做個見證,免得寧家生事。”
連柔剛想點頭,突然察覺到伏廷的稱呼,白淨麵頰霎時間紅了個徹底,她忍不住咕噥著:“什麼嶽母?還沒提親呢,您可不能這麼叫。”
伏廷也不想把人逗弄得太過,他屈指輕叩桌麵,轉移話題道:
“你畫的那幅肖像,本將軍已經看過了,畫技確實稀鬆平常,不過還能看出幾分神韻,日後應當再接再厲才是。”
連柔目瞪口呆,早先她就跟伏廷說過,自己不擅長作畫,勉強畫出來的肖像圖肯定與那些名師大家沒法比,事前她強調了這麼多次,怎麼還要重畫呀?
“我能不畫嗎?”
小姑娘癟著嘴,偷偷瞪了伏廷一眼。
男人刻意板著一張臉,眸底笑意微斂,“原本定好了過幾日便要提親,現在卻延後了許多,難道不該彌補我嗎?”
聽到這話,連柔不知該如何解釋,她支支吾吾道:“那、那就再畫一幅,隻是這回,您不能再提那麼多的要求了,作畫需要數年磨練,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進步的。”
伏廷不以為意地頷首。
他對肖像其實沒什麼執念,隻是沉迷於小柔兒滿眼僅有他一人的狀態,那種感覺就仿佛前朝盛行的五石散,令他上癮,不可自拔。
見伏廷答應了,連柔不由鬆了口氣,她望著青年好看的眉眼,視線逐漸往下移,落在他窄瘦的腰間,忽然生出幾分疑惑。
舅舅身體康健,不像是天生有隱疾的模樣,也許是後來受了傷,才導致子嗣艱難的?
連柔心裡轉過許多想法,卻又不敢刨根究底,生怕傷了他的自尊。
伏廷覺得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剛想開口,小姑娘已經移開視線,低著頭,玉指撥弄著桌上的算盤,發出啪嗒啪嗒的脆響。
見狀,伏廷也不好再問下去。
等到天色徹底暗下來,連柔吃力地搬起桌椅往外走,還沒等她走出幾步,懷裡的桌子就被伏廷接了過去。
堂堂驃騎將軍,竟成了她們這個小茶攤的苦力,說出去怕是誰也不會相信。
冬日裡逛夜市的人雖不多,但也不算少,許多住在附近的百姓瞧見茶攤開張了,趕忙行至近前,嚷道:“小老板,你休息的時間也太長了,快給我來一碗胡桃牛乳茶。”
“我要一碗雙花茶!”
連柔沒想到生意竟會這麼好,她戴上幃帽,在炭爐前慢慢熬煮藥茶,茶香混合著**飄散在夜市上空,帶來絲絲暖意。
過了近一個時辰,主仆倆將茶攤收好,伏廷親自將連柔送回城西小院。
等他走後,連柔邁過門檻,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母親是否跟寧睿晟提出了和離。
正房內。
焉氏坐在榻上,望著近在咫尺的男子,聲音沙啞:“老爺,我們和離吧。”
寧睿晟拿著書卷的手略微一頓,眸色黑沉,一瞬不瞬地看著焉氏。
“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何生出和離的想法?”
焉氏低垂眼簾,在燭火映照下,她麵色顯得格外蒼白,“你明知柔兒不願意,卻還逼著他嫁給秦琰,何必呢?”
“我也是為了阿柔考慮,寧府早已不複從前,她想尋個好人家並不容易,秦琰乃世家公子,才學人品俱佳,不正是良配嗎?”
焉氏不想聽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她抬眼跟寧睿晟對視,一字一頓道:“對於這樁婚事,你敢說自己沒有半點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