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篆?!”
——癡人說夢。
四個大字不由自主湧上天宗眾弟子心頭。
他們正打算勸說,一縷清風從軒窗外吹入,將坐在窗邊的青年發絲弄亂了些。
外麵烈日當空,空氣中彌漫著燥熱氣息,難得一絲清涼湧來。
聞秋時攏起散亂的烏發,嘴裡咬上青色發帶,袖口緩緩滑下,露出玉藕似的小臂。
明亮光線裡,肌膚白的晃眼。
聞秋時束起烏色長發,麵對一眾視線,微側過頭,白皙如玉的臉頰沒有一貫的笑。
他神情是少有的正色,睜著秋眸,眼神透著一抹不自覺的高遠疏離,氣質有些清冷,嗓音淡淡道:
“我既要天篆,便誰來都無用。”
眾人看愣了神。
前一刻認定癡人說夢,下一刻像被青年話中的篤定感染,不由自主倒戈了。
——是他的。
即使明知天方夜譚,也忍不住起了這般念頭。
天篆筆,會是眼前這人的!
*
出了賭坊,烏雲遮住烈陽,冷風吹在天宗眾弟子身上,他們集體打了個寒顫,從打雞血狀態中驚醒。
“等等,我剛才做了什麼?是不是把全部身家壓給天宗了?”
“我、我也是......”
陸陸續續有北域、南嶺、靈宗弟子出賭坊,看到蹲在門口失魂落魄的張簡簡等人,想起他們方才在賭坊瘋狂下注的模樣,都不忍落井下石,皆搖搖頭走了。
“門中無人太慘了,”
“有個獨苗出現就瘋成這樣,倒也可憐。”
“希望明日初賽後,天宗弟子安好。”
......
聞秋時出賭坊後,轉身去了東街,收拾無人問津的攤位,下午到晚上他要在房間練符。
看到他收拾東西,王大師問:“今兒這麼早回去?”
聞秋時道:“明日有事,也不來了。”
王大師了然地點點頭:“符比明日舉行,年輕人確實該去漲點見識。”
聞秋時將樹墩搬到桌下:“我去參賽。”
大師正笑吟吟將一張符遞給買家,隨口道:“年輕人參賽好呀,參賽......參賽?!!”
不一會兒,消息席卷了整個東街。
此處賣符都是初級符師,往年還有零星幾人報名符比,今年連中級符師都不自討沒趣了,他們更懶得湊熱鬨,大多數人連初賽都不去看。
冷不丁聽近來熟絡的聞小友要參賽,一群自詡長輩的符師界老油條們,賣完符後湊到一起商量起來。
聞秋時對此並不知曉,打完招呼便回住處了。
他合上門,專心練符。
從晌午到亥時,掛著“顧末澤”木牌的房間裡,筆紙摩挲聲不斷。
不知不覺外界已一片昏暗,天空下起細雨,聞秋時立在書案前,放下筆後一陣頭暈眼花。
險些摔倒的時候,胳膊被人用力一拉,被不知何時回來的顧末澤拽到懷裡。
他衣袍間透著微涼的夜雨氣息,聞秋時略一仰頭,對上一雙泛起血色的眼眸。
他微睜大眼,心頭咯噔了下。
“你怎麼了?”今早出門尚好好的,還給他摘回兩串葡萄才走。
顧末澤一言不發,麵無表情地扣住青年細瘦腰肢,將人一下抱到書案上坐著。
聞秋時對離地感有天然畏懼,腳下倏然懸空,驚了瞬,下意識抓住顧末澤手臂,指尖微緊。
猩紅狹長的眼眸盯著他。
書案前的年輕男子傾身靠近,一手扶住他向後仰去的腰,一手撐在案麵上,薄唇擦過聞秋時臉頰,低沉嗓音徘徊在耳畔。
“聽說師叔明日要去參加符比。”
聞秋時耳梢被呼出的氣流燙了下,泛起紅意。
軒窗半敞,外麵嘈雜的雨聲清晰可聞,他整個人被顧末澤手臂圈在懷裡,耳朵燒得厲害,渾身不自在地掙紮了下。
“是,”聞秋時側過臉,試圖從桌案下來。
但他姿勢實在不好,雙腿被頂開,修長的身影立在他腿間,前傾半抱著人。聞秋時稍一動作,他的腿便會蹭到顧末澤衣袍。
如此幾下後,扣住聞秋時後腰的手驟然收緊。
濃鬱夜色透過窗戶流淌在書案,年輕男子喉結輕滾了下。
他吐息微亂:“彆動。”
聞秋時頓了頓,停止掙紮動作,顧末澤默了會,扶在他腰身的手劃至後背,輕拍了拍,好似商量般道:“不去符比如何?”
聞秋時脊背泛起一陣酥癢,忍著觸碰,搖了搖頭,“我想要天篆筆。”
“我可以給你拿回來,”顧末澤輕聲道。
聞秋時想了想他簡單粗暴的手段,趕忙打消對方念頭,“我自己拿,你彆插手。”
這話不知怎麼惹怒了人。
話音剛落,他被顧末澤壓在了書案。
青年烏發披散,些許發絲墜在寬桌邊沿,微微睜大眼,雪白纖瘦的脖頸暴露在燭光下。
顧末澤修長的手落在他頸側,撩開寬鬆衣領,不由分說向內探去。
冰涼指尖觸碰到肌膚,帶著壓迫感覆在後頸。
聞秋時整個人顫了下。
他看著眼神陰鬱的顧末澤,崖底石洞內的回憶忽然湧了上來。
聞秋時臉色一白,耳邊響起問話,“一定要去?”
聽習慣了的嗓音,能察覺到說話之人的情緒,聞秋時品到一絲壓抑到極限的意味,還透著淡淡威脅。
仿佛在告訴他,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顧末澤隻想聽到滿意答複,但回答他的清越聲音,卻堅持道:“要去。”
室內驟然陷入死寂。
片刻,一聲冷笑後,室內響起布帛撕碎的聲音,聞秋時雪白左肩裸露在空中,搖曳燭光中,高大修長的身影壓在他身上,低頭埋在他頸間。
聞秋時左手微抬,旋即被握住細白手腕,強硬扣在了桌麵。
一陣劇烈晃蕩中,青年宛如被扼住命脈,躺在書案上低嗚了聲,唇間溢出痛吟,身子在蠻橫的禁錮中顫栗起來。
似曾相識的痛楚襲來。
聞秋時神魂在刹那受到了衝撞,仿佛變得四分五裂,被碾碎了般,他唯一自由的右手掙紮起來,本能推著身上的人。
細碎的額發微濕。
壓著他的修長身影紋絲不動,令人生寒的血色,掩在顧末澤一根根低垂的眼睫下。
外界烏雲卷動,大雨落下。
狂風打在半敞軒窗,待吹滅燭火後,“砰”的一聲關上了窗。
聞秋時視線陷入一片昏暗,意識模糊,掙紮的動作愈發微弱,終於被放開的手腕無力輕顫,雪膚留著鮮紅指痕。
他蒼白的臉頰側著,額頭沁出冷汗。
不知過了多久。
青年無意識嗚咽了聲,長睫細顫,後背脫離了寬大的書案,被扶起後,無力地倚在顧末澤身上。
意識昏昏沉沉。
聞秋時僅依稀察覺方才宛如惡狼一般的年輕男子,這會抱著他,動作輕柔到像是對待一個脆弱的易碎品。
“我不想你去。”
一個微啞的聲音響起,混著深夜冷意。
顧末澤打量昏厥之人。
聞秋時發絲微濕,一張臉頰失了血色,後頸雪白肌膚上,一朵血紅之花妖異綻開。
重新覆蓋的魂印,讓人尋不到一絲青蓮蹤跡。
顧末澤英俊的臉龐卻並未笑意,勾起的薄唇滿是嘲諷意味。
垂死掙紮罷了。
前幾日他還在為楚柏月未認出人而歡喜,今晚卻得知,聞秋時要去參加符道大比。
萬眾矚目的大比,楚柏月會在,各方人士都在,顧末澤幾乎可以想象到,此時被他抱在懷裡的人,明日在符道大比上會有多麼耀眼奪目,吸引多少目光。
旁人他不知,但以楚柏月對聞鬱的熟悉,隻要到時候不傻不瞎,就一定會認出來。
他好似將要失去,從小守到大的魂靈,藏了這麼久的人。
顧末澤有一萬種方法,讓聞秋時明日不出現在符道大會上,繼續將人藏起來,偷偷地、惡劣地鎖在身邊一輩子。
但年輕男子沉默地摸著墨戒。
半晌,宛若星光的暖流從他指尖流出,將聞秋時包裹起來,血鈴鐺輕響,貪婪地吸收魂力儲蓄起來。
“就算我不在,魂鈴也能護你神魂許久,”
顧末澤收回手,薄唇湊到聞秋時耳畔,耳鬢廝磨般低聲道。
“我走了。”
顧末澤毫不懷疑,彆說明日在聞秋時身邊,隻要他人在北域任何地方,都會不顧一切跑來阻止聞秋時參加符比。
趁此時尚未反悔,他要離聞秋時越遠越好,遠到明日後悔了,如何嘶吼痛苦都無濟於事。
“我雖千萬個不願,但......”
顧末澤睜著漆黑的眼睛,揉了揉青年細軟發絲,輕聲道。
“去拿回屬於你的東西,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