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一個來自南嶺的修士怒吼。
“錯了就是錯了!他傷了南姑姑的臉,還險些要了南姑姑的命!縱使有幾分姿色,學了符術,惡人依舊是惡人!”
此言一出,贏得諸多叫好聲。
“對!有些皮囊又如何,那顆心真是醜陋至極!”
“我看他符術不過爾爾,就是畫的快,說不定是鬼畫符瞎弄呢!”
“裝腔作勢罷了,真以為......”
“統統給老夫住口!”猶如虎嘯的一嗓音突然響徹這片天地。
全場靜默。
符老祖杵了杵拐杖,蒼老麵容露出厲色,“我不管其他,但這孩子的符術,不許任何人貶低汙蔑!”
他用拐杖頭隔空點了點聞秋時,“在場所有的符師聽好了,能觀看到這等出神入化的製符境界,機不可失。”
“有時候,頓悟就在一瞬間,不要被外界聲音乾擾。”
符老祖話音落下,整個場地鴉雀無聲。
受到點撥的眾符師,神色一凜,齊齊望向畫符中的身影,再不參言其他。
結界內,聞秋時對外界發生之事一無所知。
他畫符雖然一氣嗬成,速度極快,但畫張符所耗費的精力讓聞秋時有些吃不消。第九張結束時,他一手撐著桌案,視線恍惚。
“聞鬱。”
聞秋時回頭,看到楚柏月皺眉,欲走上台。
他趕忙擺擺手,沒有精力爭辯聞鬱這個稱呼,喘了口氣,繼續投入下一張靈符。
外界注視聞秋時的人,都看出他此時的吃力。
青年細軟額發微濕,秋水似的眼眸定定看著符紙,全神貫注畫著符,但臉色卻越發蒼白,完全失了血色一般。
立在桌案前的身影清瘦,穿著寬鬆的天雲服,身形有些輕晃。
讓人不由提心吊膽,擔心會不會下一刻倒在地上。
所幸,最後一筆落下。
聞秋時將畫好的符紙放在一起,擱筆時,恍惚的視線一黑,周圍驚呼聲遠去。
*
傍晚時分,攬月城大大小小的酒樓茶館,座無虛席。
皆在討論今日符比初賽。
符會大門外,一邊弟子身著藍底白紋,一邊弟子身著白底藍紋,遠遠望去難以分辨,和諧極了。
但立身在內,便會察覺到連空氣都凝固的沉重。
張簡簡揉了揉發酸的腿,嘀咕道:“長老還沒醒嗎?話說楚家主不會在裡麵對我們長老做什麼吧。”
他說的聲音小,又是調侃似的隨口一說,不曾想一下捅穿了馬蜂窩。
“放肆!休要胡言!”
“說什麼混賬話!柏月家主對你們長老做什麼?可笑!我還擔心你們長老對我們家主做什麼呢!”
“再汙蔑柏月家主,休怪我等不客氣了!”
......
楚天麟等人臉色鐵青,劈裡啪啦的話語砸向張簡簡及一眾天宗弟子。
大門口還有些北域、靈宗的弟子,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看著熱鬨不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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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會一間廂房外,符老祖氣得杵拐杖。
“叫楚家那些老東西過來!怎麼選的家主,這般無理霸道!憑甚不讓我等進去,又不是南嶺的人,過分!過分了!”
賈閣主寬慰道:“老祖莫急,反正人未醒來,他願意守著便守著吧。”
符老祖怒不可遏,繼續敲打結界。
聞秋時耳邊聽到咚咚聲,睜眼看著陌生的景象,他緩緩坐起身,一枚丹藥遞到眼前。
聞秋時瞅了眼床邊的人,拿過丹藥吞了。
一股暖流立即充斥在體內。
就是有點苦。
他皺著眉,正暗中吐舌頭,一顆青色圓糖出現在視線中。
聞秋時愣了下。
楚柏月道:“你不是怕苦麼。”
聞秋時愕然,他小時候被養了一身少爺脾氣,入道觀後差不多都沒了,就剩三怕。
怕高怕疼怕苦。
但他甚少與人說,將這些藏了起來。
“你怎麼知.......”聞秋時話未說完,伸去的手一頓,緩緩收了回來。
“我不是聞鬱。”青年正色道。
楚柏月一言不發將糖放在他手中,旋即食中兩指並攏,輕點在他額頭。
聞秋時微睜大眼:“作甚。”
“楚家秘術,可辨真假,”楚柏月念了口訣,盯著床榻上的青年緩聲道,“告訴我,你真是聞秋時嗎?”
聞秋時眨了眨眼,額頭泛起癢意,他忍住撓動的念頭,輕飄飄吐出兩字。
“我是。”
竟有這般有趣的法術,可惜秘術不能外傳。
聞秋時有心問一句楚家還有沒有其他有趣的法術,抬眸一瞧,楚柏月睜大淺眸,裡麵瞳孔微縮,像看到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
點在他額頭的兩指,刹那變得冰冷僵硬。
聞秋時心裡歎了聲,起身下床道:“這回信了麼,我真是聞秋時,你認錯人了,不過你的眼睛千萬彆......”
室內清越的嗓音一頓。
聞秋時胳膊被拽住,以極大的力道拉了回去,他腳步踉蹌,一屁股跌坐回床上。
“不許走——”
楚柏月指節發白,冰冷的嗓音響起,淺眸裡露出刺骨寒意。
與平日溫和淡然的模樣截然不同。
看到他這幅模樣,聞秋時一下皺起眉。
好在楚柏月這駭人狀態轉瞬即逝,他鬆開聞秋時胳膊,緩退了兩步,“抱歉,弄疼你了。”
楚柏月神色晦暗不明,緩聲道:“我會弄清是怎麼回事,在此之前,你莫要隨意離去。”
聞秋時挑了下眉:“好。”
楚柏月整個人放鬆了些,輕聲道:“你現在想做什麼,我陪你去。”
“我想換身衣裳,”床上青年轉了轉儲物戒。
楚柏月打開門,在符老祖怒喝聲中走出去,又將門合上。
“靈符——替。”
楚柏月前腳出門,後腳室內響起青年嗓音。
一張符落在床上,旋即變成與聞秋時一摸一樣的身影。
莫要隨意離去?
他可不是能被關住的人!
聞秋時給替身蓋上被褥,旋即踩上窗沿,正打算出去,忽地想起一事。
他回頭找了張紙,匆匆落下數筆後,將紙放在替身胸口顯眼處,重新披上軟被。
窗口身影一閃,消失不見。
半炷香的時間過去,室內依舊沒有動靜,符老祖見狀要推門,被楚柏月製止,他勃然大怒,“楚家小子忍你很久了!要是人跑了我找你算賬!”
“裡麵一直有人,”楚柏月感知室內動靜,有人的氣息與呼吸聲。
符老祖又耐著性子等了會,終於忍不住再次推門。
楚柏月皺眉,擋在門前:“我來。”
他敲了敲門,輕喚了聲,裡麵沒有動靜,正打算繼續敲時,符老祖一拐杖掀翻門,“這種時候講什麼禮數!”
幾人進屋。
床榻上的身影正闔眸熟睡。
符老祖臉一陣青一陣紅,打了個哈哈,“原來在睡覺啊。”
楚柏月視線落在床上,眉頭倏地一皺,上前輕推了下睡熟的身影。
砰——
一縷清煙飄起,靈符落在床上。
符老祖:“?!”
這是什麼靈符,聞所未聞!
楚柏月愣了愣,薄唇忽地綻出一點無奈笑意。
竟然......又上當了。
楚柏月握緊靈符,隨後瞥見一張紙條落在腳邊,撿起一看,有人用他熟悉至極的漂亮字跡寫道——“我不是聞鬱,我叫聞秋時,不過你的眼睛好看,千萬彆動。”
“聞、秋、時,”楚柏月輕輕念出三字。
原來聞鬱這名是假的。
夜色微濃。
從符會成功溜走,聞秋時悠哉悠哉走在街上,街邊燈籠高懸,拋起一顆葡萄,仰頭接住,眯眼享受地吞下。
他打算去書鋪買些新話本,一路腳步溜溜噠噠,拋葡萄接著玩。
路過前方街道一個小巷口的時候,聞秋時拋起顆葡萄,正仰頭接。
一道修長的身影不知何處出現在他身旁,細碎額發下,漆黑的眼睛凝視著他,隨後一手握住胳膊,另手攬住青年細軟腰肢,不由分說將人一把拉進狹窄的暗巷裡。
啪。
紫瑩瑩的葡萄孤零零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