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楚柏月抬手封了聞秋時痛覺,淡笑:“多謝你主動送上門來。”
聞秋時鼓勵地看著他,楚柏月拿起十六枚神木釘,神木匕首,手背冷白肌膚下,暴起青色的血管。
“有件事,從初次見麵就想與你說了。”
聞秋時:“嗯?”
楚柏月一隻手臂半環著他,刺入神木匕首的那刻,在逐漸失去生機的小身影耳畔道:“聞鬱,你是我見過最明亮的燈火。”
看不到光亮的荒井裡,少年好似一盞燈火闖了進來,比夜空皎月還明亮。
池邊亭子裡,顧末澤臉上不見方才愜意,眼神陰鷙,死死盯著楚柏月身影。
竟然、當真下手了——
顧末澤眉間戾氣呼之欲出,離楚柏月極近的若火匕顫動著,躍躍欲試。
顧末澤心裡一半被憤怒掩蓋,恨不得將楚柏月五馬分屍,救下聞秋時,一半忍不住冷笑,無不快意地想,楚柏月最好牢牢記住這刻,往後見到師叔一次,便回憶一次,斷了他那無妄念頭。
聞秋時痛覺被封,被神木穿心也沒什麼感覺,意識彌留之際,看到楚柏月抽回手,五根修長如玉的手指顫抖著,抖得越發劇烈。
他聽不到什麼聲音,試圖張嘴安慰時,楚柏月身後的蓮花池濺起十丈高的水花,一道漆黑的小身影衝了出來。
一聲淒戾怒鳴穿破蒼穹。
空中幻化出巨大的古鴉身影,睜著燈籠大的血紅眼眸,不顧一切地朝楚柏月襲去。
聞秋時微微睜大眼睛。
腦袋像被石頭狠狠砸了下,他來不及感覺疼痛,心臟先劇烈顫抖起來。
他知道了——
知道為何古古會殺聖尊了
為了保護他,就像曾在諸靈大山一般,古古覺得這沒有靈力的人類太弱了,便自覺要保護他。
古古是靈獸,即便再聰明,也隻是還未長大的小古鴉。
他不理解什麼是非對錯,不明白哪種選擇才是正確,他隻是見有人朝他眼中弱小到必須保護的人舉起聖劍,便憤怒地撲來殺掉舉劍之人,才不管殺的是誰,殺了此人有何後果。
他也不明白,為何保護了那人後,那人看向他的眼神,那般陌生,好似他犯了一個不可原諒的大錯。
他、他做錯了麼。
彆不理他,他害怕
“阿啾”
天宗,浣花峰。
“今日也是烈陽,師父莫要出門!莫要出門!莫要出門!”
盛澤靈揉揉額角,捏碎飛到窗邊的紙團,景無涯聒噪的聲音才戛然而止。
自從知曉他中了毒,不能見陽,即便被趕出了浣花峰,景無涯也整日操著心,學著之前不知是誰弄的千紙鶴,每日早晨雷打不動地疊東西施法飛到他窗前。
不過景無涯疊的東西,實在粗糙,摸著四不像。
盛澤靈開始的時候顧念徒弟拳拳之心,雖然嫌棄,也蹙著眉頭將像垃圾一樣的廢紙團拿回房間收著。
後來時間長了,他便直接捏碎,讓風吹到院子裡,免得垃圾堆滿房間。
盛澤靈在黑暗中摸索,坐到桌邊,倒了杯清茶。
熱霧從水杯中騰起,盛澤靈鋪開竹簡,執起一筆在竹簡落下筆墨。
他曾與大哥鬱蒼梧、後來的魔君夙夜一起探索過大陸各種秘辛,如今用竹簡一一記下,可為後人解惑。
寫滿竹簡已是晌午時候,盛澤靈放下筆。
算上今日,一周都是晴空萬裡,他已一周沒出過房門了。
淡青色的絲緞遮著眼睛,盛澤靈側過頭,麵向灌入午間熱風的房門,躊躇片刻,起身朝門外走去。
體內的毒不能見陽,他許久沒嗅到陽光的氣息了。
立在屋簷下曬不到太陽,不到院子裡去就行了,反正喜歡管他的徒弟不知道,不用怕其在耳邊喋喋不休。
盛澤靈心情愉悅,邁過門檻。
一道眸光悄無聲息落在他身上,院外響起風卷枯葉的窸窣聲響。
盛澤靈扶著門,試探性地往前邁步。
這木屋建了數十年,屋簷上的木頭早已出現崩裂之勢,一縷陽光穿過縫隙,不偏不倚落在門檻前方。
盛澤靈探出的腳越過它,未能發現,以為安全無恙,整個人往前踏了步。
晌午的風卷著熱浪,吹得人袖袍翻飛。
盛澤靈立在屋簷下,微揚下頜,抬起如雪白皙的臉頰,好似享受到數十年未曾嘗到,暖陽傾灑在身上的感覺。
一隻勁瘦有力的手擋在他頭上。
接住了穿過裂縫的陽光。
一道修長身影立在盛澤靈前方,無聲無息抬著手,垂眸安靜地看著他。
半個時辰後,盛澤靈轉身回房。
屋簷下的身影看著他合上門,再也瞧不見人後,拾起風吹到腳邊的一片落葉,擲向裂木封住縫隙,拂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