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末澤醒來, 坐在一棵鬆樹下。
路間的七彩靈草消失不見,他皺起眉頭,瞥向倒地做著美夢的賈棠, 將人叫醒。
賈棠唇角還掛著笑,頓了頓,驚醒道:“剛才怎麼了, 我怎麼睡著了!”
顧末澤:“不知,找到師叔再說。”
待兩人離去, 夙夜在路口現身, 摩挲下巴沉吟道:“原來如此,我說怎麼回事, 又是那討人厭的小不點。”
白無商:“你知道這些有什麼用?”
夙夜低頭, 嗅著浮生草的氣息,明明是無味的靈草, 他卻露出幾分陶醉表情:“我不知道他心裡的聖地是什麼, 怎麼徹底摧毀。”
白無商嘲道:“虎毒不食子, 他是你的兒子吧。”
“我也是夙羅的兒子,不也被夙羅拿去給心愛的紫修毒神做試毒體了麼,”夙夜滿不在意道, “你以為夙家人, 誰在意那點兒血脈情。”
白無商冷下臉。
夙夜見狀,惡劣地扯起嘴角:“哎呀, 我剛才提到誰了,夙羅,恨透夙羅了吧, 你嫉妒的模樣真醜陋。”
話落, 夙夜側身躲過一擊, 反手靈力擊在白無商腹部。
一口鮮血噴在他臉上,夙夜嗅著熟悉的味道,舔了舔嘴角,一腳踩在倒地的白無商身上:“抱歉,跟我打,你還不夠格。”
“你也曾這樣踩過我,記得麼,”夙夜蹲身,從地麵撿起一根枯枝,警告似地敲打白無商的腦袋,“因為你還有用,我都能與你心平氣和的交談,為何你這麼沉不住氣,太令人失望了,廢物。”
“接下來好好看著就行,彆輕舉妄動,”夙夜低笑,“我來教教你,順道告訴我那還心存幻想的小孩,什麼叫做,絕望。”
一片靜謐的石室內,冷霧環繞,放置十年的冰棺動了動。
“哐當”一聲脆響。
片刻,一個東西從冰棺底下鑽了出來,破土而出。
“疼死小爺了,到底撞到什麼了,這麼硬,”賈棠摘下胸口貼著的遁地符,揉揉腦袋。
他與顧末澤混入森羅殿後,兵分兩路,玉簡聯係,他用遁地符在森羅殿底下鑽動,好不容易找到個上方沒人的地方出來,竟然撞到腦袋了。
“話說回來,這裡太冷了。”賈棠搓了搓手臂,回過身看剛才壓到他的東西。
入目,一副散發著濃鬱靈氣的鑲玉冰棺。
賈棠恍然大悟,原來撞到棺槨了,難怪這般
等等,棺槨?!
這冰棺裡躺著的人,怎麼、怎麼像符主?!!
“師父!!”
聞秋時昏沉沉的意識逐漸蘇醒,冷霜融成水珠,懸在鴉羽似的長睫微微一顫。
往昔,他儘數回憶起來了。
之前猜得**不離十,那本書打不開,聖尊曾與他一起研究了許久,所獲得的信息仍隻有封麵關於魂印、窮獄門、地獄與成神路的字眼。
此事,盛澤靈與夙夜也知曉。
古往今來,窮獄門的存在是大陸最大謎團,沒有人不想解開這萬古謎團,他們三人本就對窮獄門後的東西有所猜測,結合天書,更加確信了些。
從上古時候這片大陸無人得以飛升,便是窮獄門阻斷的緣故,但此門不能隨意打開,否則源源不斷的邪祟會造成生靈塗炭。
三人約定,在有辦法解決邪祟前,不動窮獄門,但後來,魔君夙夜違背承諾,掀起了修真界一場浩劫。
此事除了三人之外,隻有聞秋時知曉。
除魔大戰後,聖尊身隕、古古枉死雙重打擊下,聞秋時在天熙城看到腕骨有一抹紅印的夙默野,不由自主產生一種邪念。
他想利用夙默野打開窮獄門,門後有通往地獄的路最好不過,他一定不惜一切帶聖尊與古古回來。
外界眾人隻知符主鎮守鬼樓兩年,天下一片太平,無人知曉,兩年間,他徘徊在窮獄門前,有過多少次破除封印打開窮獄門的邪念,好在他一直遏製住了這股念頭。
聞秋時身隕前,知曉森羅殿會來襲。
夙默野一直與森羅殿裡的大祭司保持聯係,不過他不想管,他早對夙默野說了,有本事取他性命,便來拿。
彼時他以為夙默野是書中主角,見夙默野每夜被夢魘纏身,唯一執念便是殺他為父報仇。
執念埋藏太久,遲早走火入魔。
聞秋時擔心大陸未來在夙默野帶領下的走向,試圖幫他化解,但這執念要不想通放下要不得嘗所願,除此之外彆無他法,而兩相抉擇,後者比前者容易得多。
當時聞秋時閒暇時候,會教夙默野法術,還會教他明是非辨善惡。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當著還是小少年的夙默野斬殺他的父親,創造讓他痛苦不堪的源頭,聞秋時不後悔,但會對夙默野感到抱歉,尤其是將他帶在身邊,也是心懷不軌想有朝一日能利用他打開窮獄門。
聞秋時知曉森羅殿來襲的日子,在那前夕,畫了張符送給夙默野,當作離彆禮物。
無論結果如何,夙默野都該回森羅殿了,而不是繼續跟著他。
之後,塵埃落定。
聞秋時想起夙默野殺他時的凶狠模樣,本以為會被大卸八塊泄憤,沒想到,夙默野把他的屍體用靈玉冰棺封起來了,保屍身不腐。
聞秋時心底歎口氣,調動體內渾厚的靈力,試圖催動這具仍在沉睡的靈身。
不知顧末澤現在何處,莫要孤身闖入森羅殿來了,太危險了。
等他恢複對靈身的掌控權,很快就能去找他了。
聞秋時催動靈身,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師父!!”
接著是狂喜,像是拿出了玉簡:“顧末澤,我找到師父了!不、不對,是師父的屍體!”
聞秋時:“”
罷了。
確實是屍體。
他動了動手指,暗示賈棠。
這時,玉簡內傳來模糊聲音,聞秋時聽不真切,僅聽到賈棠緊隨其後的倒吸涼氣聲:“你被攔住?在森羅殿主眼皮底下冒出身影了?!你、你什麼運氣!”
賈棠驚慌失措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現在就帶師父逃走!”
冰棺裡沉睡之人,眉頭微不可察動了下,賈棠沒發現,用根繩子將冰棺綁在自己身上,往身上貼了張靈符,“嗖”地鑽入底下。
一片劇烈震蕩中,聞秋時腦袋不斷撞擊著堅硬的冰玉。
賈棠帶冰棺在地下亂鑽的顛簸中,聞秋時眼前一黑,沒等重見天日,頭便被撞暈過去。
森羅大殿高座上,夙默野轉著食指骨戒,似笑非笑看著出現在大殿裡的人。
“夙澤,想不到你會送上門來。”
那日見過顧末澤,他一門心思在尋聞鬱身上,沒注意到這個與他模樣有些相似的少年人,後來回殿一想,他好像有個小十歲左右的堂弟,曾經在森羅殿出現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
夙默野唯一的印象便是無意間,看到夙澤右腕骨有個非同一般的印記,邪瑰妖異。
夙夜發現他看到了,便笑著問他,要不要給他畫一個。
夙默野點點頭,右腕骨多了一抹血紅,不過這印記沒過幾年慢慢消失了。
夙默野瞥了眼顧末澤手腕,眼神晦暗不明。
他不會讓魔君之子出現在森羅殿門人麵前,夙夜的威名太大了,大到顧末澤憑借這出身,就能讓殿內大多數人盲目臣服於他。
他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從發現顧末澤存在的那刻,夙默野便決心除掉他,如今送上門來,再好不過。
但未及他出手,顧末澤掏出玉簡,夙默野聽到冰棺兩字,轉骨戒的手指一頓,臉色瞬變。
他將密室隱藏得那般好,怎麼可能有人發現!
夙默野身形一閃,就要趕去石室。
一道身影擋住他前路,顧末澤放回玉簡,語氣輕快:“原來師叔的靈身還在,看在這份上,我今日饒你一命。”
“你師叔,聞鬱何時成了你師叔,”夙默野猶若寒星的眼眸,微眯了眯,“我保聞鬱的屍身不腐,與你何乾,莫要多管閒事。”
說話間,他運起體內靈力。
顧末澤神情淡漠地翻轉手掌,爆發出強大的靈力。
這時,兩人視線中均浮現出一株七彩靈草,顧末澤眉頭一皺,就要摧毀這靈草,但伸手瞬間,四周景象變幻起來。
他微微一怔,停止了動作。
顧末澤腳下是片一望無際的焦土,四周枯樹寒鴉,不見人跡,直到一個少年掠過,神神秘秘地東張西望。
顧末澤盯著與他略有些幾分相似的麵容,意識到是夙默野,此幻境是夙默野曾經的記憶。
不知想到什麼,顧末澤狹長的眼眸微眯,疾步跟了去。
少年夙默野來到一個溪流邊,拿出剛得到的毒藥,往正在烤的鮮魚上灑,灑了滿滿一瓶,末了握著空蕩蕩的瓶子,露出陰狠笑容。
這是他特意買來的,最毒的毒藥。
聞鬱必死無疑!
烤好魚後,夙默野朝一片枯樹林走去。
顧末澤隱隱猜到他要給的是誰,心臟不自覺跳快了些,一棵沒有半點綠意的參天大樹下,席地坐著一個身形清瘦的青年,肌膚似雪白皙,披散著如墨青絲,眉眼精致漂亮。
但他麵色尤為冰冷,眼底含著融不了的寒冰,令人望之卻步。
夙默野將魚遞給他:“烤好了。”
聞秋時接過烤魚,兀自吃了起來。
吃著吃著,在夙默野緊張萬分的眸光中,他捂著胸口咳了聲。
夙默野握緊拳頭,險些出聲叫好,聞秋時淡淡望了眼他:“有刺兒。”
夙默野一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