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陽並不願意退讓,兩個人立刻展開一場‘誰更適合拆動力主機’的學術辯論。
“我想拆機艙機械設備和動力管路。”
趁著於晚霜和陳朝陽辯論的時候,鄒淼弱弱的提出自己的要求,滿眼期待。
“那……那我拆特種機械和船舶係統!”
周憲半點不落人後。
就算朋友之間關係好又怎麼樣。
到了拆軍艦的時候,誰都不想做出讓步。
拆到就是賺到啊!
到底是一群年輕人。
平時再怎麼努力學習,再怎麼談報複信仰,到了這個時候,也難免激動到忘乎所以。
這八字還沒一撇呢。
他們倒好,已經開始爭搶著自己要去拆戰艦的那一部分了。
就……離譜!
黃江、顧崇青以及陳鬆三位大佬看的直咧嘴。
許久後。
“咱們那個時候,哪敢想著拆軍艦啊,我第一次走上軍艦,都已經四十歲了。”
陳鬆有些唏噓。
“這幾個孩子,都是好孩子,也是最優秀的孩子。”
顧崇青看著正在教室裡爭的麵紅耳赤的幾個年輕人,眼睛裡都是笑意:“將來,他們也一定會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才。”
“那就把這份計劃交上去吧,咱們老了,但他們還年輕。他們比咱們敢想,敢做,也敢拚。不就是一艘軍艦嗎,孩子們想拆,那就讓他們拆!有這份軍艦魚礁計劃,應該很有可能申請來一艘戰艦。”
黃江笑的一臉豪邁:“今日拆戰艦,來日造戰艦!國家的未來,永遠都握在年輕人手裡!”
鐘蕾的這份軍艦魚礁計劃,徹底打動了三位大佬。
所以這天過後。
黃江、顧崇青、陳鬆三人聯名,以船舶重工集團、申市交大、艦船武器裝備發展戰略研究院三方的名義,邀請了經濟學者、農業部、漁業部、船舶重工集團、駐申市海軍等多個部門,展開了一場激烈探討。
而這次的討論重點就是——軍艦魚礁計劃評估。
不出意外,當這份計劃拿出來以後,各方的反應都非常激烈。
以軍艦做魚礁,以大海做漁場。
任何一個聽到這個這個詳細計劃的人,都會為之震撼驚豔。
當然,更讓人震撼的是。
提出這個恢弘計劃的人,是個二十歲的小姑娘。
“才二十歲?鐘蕾?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啊。”
“還記得小蕾號嗎,小蕾號就是這姑娘發明創造的。”
“原來是她!我有印象,這小姑娘是個厲害人物啊,幾個月前敢開著漁船,在麗國佬的軍艦眼皮子底下給同胞們護航。”
“怪不得她能拿出這麼瘋狂的計劃。”
“黃工,你這個寶貝徒弟,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啊。可一定要好好護著她,將來給我們海軍造戰艦。”
“這份計劃,咱們初步表決同意,後續讓各方去考核。一旦表明可行,那就把‘常勝號’交給這小姑娘。”
鐘蕾造出小蕾號那次,從南到北,多個行業一片振奮。
但這次不一樣。
軍艦魚礁計劃隻在某個特定圈子裡傳播,半點消息都未曾流傳出去。
隻是這並不妨礙鐘蕾這個名字,再一次被各方大佬們記住。
一個造出新型拖網漁船,為國家捕魚業帶來每季度十九萬創收的小姑娘。
一個敢開著漁船,在麗國戰艦麵前給同胞們護航的小姑娘。
一個提出用戰艦沉海,來為華國造人工漁場的小姑娘。
這樣的國之棟梁,如何讓人記不住?
鐘蕾,了不起!
這次會議過後,在很多人看不到的地方,多個國家部門開始悄悄運轉。
從調查軍艦沉海的可行性,到我國內海魚苗的情況,到實施軍艦沉海的操作計劃,每一個步驟,都要經過嚴謹的、縝密的邏輯評估。
而這一評估,就是兩個多月時間悄然過去。
時間進入十一月份,升學讀大二的鐘蕾,安穩的在交大學習了兩個月。
但陳朝陽、周憲等人已經開始逐漸沉不住氣了。
這都過去了兩個月,怎麼還沒有消息呢!
好在等待的時間沒有太久。
十一月中旬的某天,鐘蕾五人被顧崇青單獨叫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裡除了顧教授之外,還有兩個穿著軍裝,模樣嚴肅的軍人。
“什麼都不要問,讓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
顧教授低聲交代道。
鐘蕾五人彼此對視,都看到了各自眼睛裡的振奮。
看來,那艘軍艦,國家批準了!
“鐘蕾同誌,你和鄒淼、陳朝陽、周憲、於晚霜四人一起,被臨時收編為常勝號爆破拆除隊編外成員,兩個小時後,會有人接你們出海。此後一個月,你們將不能和外界取得任何聯係,學校方麵,我們會替你們請假,但請務必在回來後,補上課程內容。”
那位軍官將五份厚厚的協議分彆遞給五人,嚴肅道:“這份關於常勝號的保密協議,我希望你們認真看完,然後簽署上自己的名字,並且在今後的日子裡,對此事完全保密。”
涉及到一艘國家一級戰鬥軍艦,確實要簽署保密協議。
鐘蕾等人認真看完協議,然後鄭重的簽下自己的名字。
兩個小時後。
一輛不起眼的軍車在交大後門,接上了鐘蕾五人,和大家同行的還有艦船武器裝備發展戰略研究院的總工陳鬆。
六人先是坐車到碼頭,然後經過一天一夜的海上航行。
最後抵達一座未曾出現在地圖上的荒島。
下船的那一刻,大家同時瞪大了眼。
正是清晨日出的時候,海平線儘頭是一片刺目的紅。
近處的海麵上,一艘破敗、傷痕累累但卻散發著猙獰威懾力的巨大軍艦,在海邊靜靜地佇立。
它比小蕾號要龐大數十倍,第一眼看過去的衝擊力,簡直令人震撼失聲。
“這就是常勝號。”
陳鬆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不知道為何竟有些低沉。
“好震撼!”
陳朝陽激動地看著常勝號,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陳工,我們快過去吧!”
誰不想近距離去接觸一艘軍艦呢?
“先等一等。”
然而,陳鬆卻搖了搖頭,示意眾人看向荒島的另一側。
陳朝陽等人微微征愣,然後幾個年輕人齊齊轉身。
荒島的另一側。
一個身材修長、模樣堅毅的中年將軍,帶領著一隊老兵朝著大家走了過來。
將軍身後那隊老兵,個個頭發花白,步履蹣跚。
走近了才發現,他們有的人瞎了一隻眼,有的人斷了胳膊,幾乎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嚴重的傷損。
“鐘蕾同誌,你好。”
那位領頭的中年將軍走過來,和鐘蕾笑著打招呼:“又見麵了。”
這位將軍,鐘蕾是頭一次見。
但對方竟然說‘又見麵了’。
她征愣片刻,聽著對方熟悉的聲音,驚訝道:“您是……指揮官?”
沒錯,這位中年將軍,就是那位駐申市海軍第二指揮部的指揮官。
在舟山海域,兩人曾經通過對講機和無線電,展開過一次完美的救援護航合作。
“是我。”
指揮官笑道:“雖然有些不合規矩,但我想懇求你一下,稍等片刻再進入常勝號,可以嗎?”
鐘蕾看向指揮官身後那群傷痕累累的老兵,大概懂了。
她肅然道:“當然可以。”
於是,指揮官悄悄地退到後麵去。
在眾人的注視下。
老兵當中斷了胳膊的那位抱著槍,顫巍巍的走了出來。
他看向鐘蕾,咧開嘴笑道:“小女娃娃,是你提出的計劃,要把常勝號沉入海底的?”
這個老兵上了年紀,笑起來的時候滿臉滄桑,但一雙眼睛裡卻滿是精光。
鐘蕾也笑了:“是我的計劃,爺爺。”
“娃娃,你知道嗎?這艘常勝號之所以叫做常勝,是因為他曾經在大海之上戰無不勝。他每一次出征,都在為我們這個國家抗擊外敵。但可惜啊,多年的征戰讓他傷痕累累,直到十多年前,他被敵方的戰艦轟破,整個常勝號數百戰友,大部分就此遇難。”
老兵說到這裡,用僅有的那隻胳膊指了指身後的十幾個傷殘戰友,笑道:“就剩我們這些老不死的,活了下來。”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聽得鐘蕾險些落淚。
她看向眼前這一群傷殘老兵,嘴唇數次磕動,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不要哭,爺爺老啦,最看不得小娃娃哭。常勝號在這片荒島上,停了十幾年,每年我們都來看他,看著他一點點腐朽、破敗,我心裡難受呀。原來不止我們老了,他也老了。”
老兵停頓片刻,眼睛裡帶著淚光。
他抬頭看向在晨光裡安靜佇立的常勝號,說道:“人嘛,總是要服老的,這個我服,我們身後這幫老骨頭們也服。可常勝號不能老啊!他是國之重器,曾經為了保衛我們國家,流血流淚,這樣的英雄怎麼能老呢?直到上個月,我聽說,有個小姑娘,要把他炸了,沉入海底……”
每一艘戰艦,都是海軍心中的信仰。
一艘陪伴他們出生入死的戰艦,是血溶於水的革命戰友,眼睜睜看著這艘戰艦被炸了沉入海底,老兵們想來心裡一定很難受。
鐘蕾深吸一口氣,歉意道:“對不……”
她這聲道歉沒有說出口。
“不要道歉,爺爺不怪你,反而要感謝你。”
老兵搖搖頭:“常勝號年輕的時候,是大海之上戰無不勝的將軍,他不應該這樣在海邊默默無聞的腐朽、老去。活著的時候,他在海上衝鋒陷陣,保家衛國,死後沉入海底,他將化作魚礁,引來四方海域的魚群,繼續在海底為國征戰,庇佑華國平安。”
鐘蕾聞言彆過臉。
陳朝陽、周憲四人怔怔的看著這群老兵,失聲無言。
他們沒有經曆過戰爭。
但隻從這位爺爺的話裡,大家就能感受到戰爭的殘酷。
“好啦,人老了,就愛絮叨,我不說啦。”
老兵衝著鐘蕾等人笑了笑,然後下一刻,他收起笑容,認真的整理自己那身軍裝。
再接著,老兵的神情變得一片肅穆。
他用僅有的那一隻手,將槍舉過頭頂,高聲喊道:“267師常勝號艦麾下所有,報數!”
老兵身後。
那群本來步履蹣跚的老人們,一個個驕傲的挺立起胸膛。
縱然兩鬢花白,也不掩其風骨。
“一!”
“二!”
“……”
“十七!”
“報告隊長,267師常勝艦麾下應到三百一十五人,實到十七人,請指示!”
老兵轉過身。
他看著眼前的十七位老戰友,沉默片刻後,沉聲道:“鳴槍!敬禮!”
十八位老兵同時朝天鳴槍。
砰!
砰!
砰!
荒島。
在一片清晨的紅色光暈裡,這群風燭殘年、滿身傷痕的老兵排成一排,挺直了胸膛,看向遠處的常勝號,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淚光。
常勝號的時代,就此落幕終結。
他們今天特地趕來,不為彆的,就是想來——
送彆一個老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