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倆月,連一頓葷菜都沒了。
“你快快快快快拿走啊啊啊!”
鄒淼攥著那條菜花蛇,感受著手裡的黏糊觸感,真是要哭了。
但好笑的是。
她看著那條菜花蛇,始終沒舍得鬆手。
因為……饞啊。
在一眾人羨慕的注視中。
陳朝陽和周憲合力把那條菜花蛇成功拿下。
“上次做了粥,這次咱們烤來吃吧!我來的時候,包裡帶的有辣椒麵,還有一小瓶豬油,那叫一個香!”
於晚霜收起手裡的圖紙,興奮地建議道。
天呐,單單是這個描述,就聽得一群人直咽口水。
有人沒忍住,試探性的說道:“朝陽,我那還有一包柿餅呢,特甜,跟你換這條蛇行不?”
“當然不行!”
“不換不換!”
陳朝陽和周憲同時搖頭拒絕。
就連剛剛嚇得差點哭出來的鄒淼,這會兒也格外驕傲。
她盯著一雙微紅的眼睛瞪了那人一眼:“這蛇,我抓的,我不和你換!”
行吧。
就好像剛剛哭著嚷嚷的人不是你一樣。
辦公室裡噓聲一片。
眾人羨慕又嫉妒的散開。
但不管怎麼說。
核潛艇的工作到今天終於有了看得見的進展,大家都很興奮。
“周憲,去廚房裡找點乾柴火,於晚霜去拿調料。鄒淼你先去洗洗手,啥也不用乾,等著吃就行。你今天可是大功臣,一會兒多分你一塊肉。”
陳朝陽一手抓住菜花蛇的七寸,一手捏住它的尾巴,興奮的衝著鐘蕾說道:“小蕾,走,你去打水,咱倆去把這蛇清理了。我床底下還偷藏了一瓶酒,待會兒咱喝點暖暖身子!今天是個好日子啊,找到了核潛艇的照片,模型圖紙推進工作有了突破性進展,還來了這麼一個野味兒。嘖,都是美事兒!”
唉?
這麼一說還真是啊。
“但不管你說的再天花亂墜,我也不會幫你殺蛇的。”
鐘蕾笑著攤攤手:“我去打水。”
行吧。
陳朝陽顯然今天心情非常好,滿不在乎道:“這種事兒就該男生來,但是待會兒你得幫忙烤,我這破手藝,浪費食材。”
這大概就是華國人?
不管咱條件再怎麼艱苦,不管咱做出了怎麼大的犧牲,不管咱手頭有多麼艱巨的任務。
那隻要有口吃的,就滿足的不行。
總之一句話,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辜負美食啊!
荒島裡養出來的菜花蛇,肉質鮮嫩。
而且這玩意兒不僅無毒,還對身體好,蛇膽還能用來泡酒。
外麵冷雨嘩啦啦下。
鐘蕾等人在籃球場外麵的小棚子底下,用柴火支起一個小燒烤攤,把處理乾淨的菜花蛇放上去烤。
先用蔥薑蒜醃製一下,再抹上辣椒麵和豬油,往那火上一架。
滋滋滋。
哎呦,那個滋滋冒油的畫麵,那個撲鼻的香氣。
真的絕了!
陳朝陽等人拿著廚房給的窩頭,蹲在旁邊,裹著厚厚的棉襖,縮著脖子排排坐好,眼巴巴等著開吃。
好不容易烤好了,一人分到兩小段肉。
鄒淼是功臣,分三塊。
今天的午餐就好了,兩個番薯麵窩頭,一碗野菜粥,兩小塊肉,還有一小杯的酒。
這種艱苦的地方,也沒人嫌埋汰。
五個人就這麼坐在棚子口,看著外麵氤氳的雨幕,開吃!
“太香了真的,小蕾這手藝,絕!”
“倆月沒吃上肉了,廚房咋回事,最近天天窩頭鹹菜。”
“好像是上麵經費越來越緊張了。”
“哎,愁人。”
“但是今天值得慶祝啊,咱們的研究有了突破性的進展!來吧朋友們,走一個!”
這大冷天的,還下著雨,凍的人直打擺子。
他們倒好,擱這裡樂嗬著碰杯子呢。
“嗝。”
吃好喝好以後,陳朝陽滿足的打了個飽嗝,一臉愜意:“生活真幸福啊。”
“是的是的。”
鄒淼表示十二萬分讚同。
她今天吃了三塊肉,超級過癮。
人吃飽了,就有點犯困,大家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這時候周憲突然慌張站起來:“糟了,老師來了。”
陳朝陽第一時間把那半瓶酒藏懷裡。
鄒淼、於晚霜和鐘蕾也迅速去抹嘴。
“彆抹了,老遠就看到你們一個個吃的油光嘴滑。”
顧崇青打著一把傘小跑著過來,先是抖落身上的雨水,有些好笑的瞪了幾個學生一眼,笑罵道:“看在今天你們工作有重大進展的份上,我就不說你們了,但是酒這個東西,切記不要貪多。”
那肯定是不敢貪多的。
就隻敢喝一小口,怕耽誤接下來的工作。
大家是來搞科研的,又不是來享受的。
“你們這次有了進展,我也算是真的鬆了口氣,要不然研究這麼久,一點突破沒有,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和上麵彙報。”
顧崇青臉上帶著喜意,但很快,他又從懷裡掏出五封信,歎了口氣:“一人一封,家裡來的,先看看吧,如果想回信,寫完交給我,審核過後幫你們寄回家。”
一句話,讓本來開心的氛圍蕩然無存。
大家麵麵相覷,然後沉默著各自拿了自己的那封信。
鐘蕾拿到信的時候,手抖了好幾次,都不敢拆。
一轉眼已經過了四個多月,哥哥應該已經結婚了吧。
自己沒參加他的婚禮,鐘衡一定很遺憾。
還有媽媽。
徐美霞那脾氣,指定要生氣。
“小蕾,你一個人在首都,吃穿都習慣嗎?同事們相處的好不好啊。我聽你陳叔叔說,朝陽也去了首都沒回來,你倆在一個單位嗎?錢夠不夠啊,媽給你寄了點錢過去,以後你彆往家裡寄錢了,家裡不缺錢。”
“你嫂子已經進門了,跟你哥在單位新分配的房子裡住,她挺好的,也很賢惠,跟你哥很恩愛。哎喲,就是這你哥突然搬出去了,你又不在家,媽媽這心裡就總覺得空落落的。你過年能回來嗎,媽媽好想你。”
短短的一封家書看完,鐘蕾眼睛都紅了。
她都能想象到,徐美霞在寫信時候擔憂又掛念的表情。
不僅鐘蕾,其餘四人各自看完家裡的來信,都在小聲抽噎。
哭的最大聲的,竟然是於晚霜。
印象中這姑娘要強的很,很少有這麼哭的時候。
“你們四個家都在上海,當時咱們分彆後,你們好歹都還回了一趟家。我買了回家的火車票,正準備上火車呢,被一個研究所的人匆匆趕到攔住了。”
於晚霜拿著那封信,眼淚嘩嘩掉:“那人說老師讓我去首都一趟,彆的什麼都沒解釋,我就猜到可能是有保密任務。他還說,不是很著急,讓我先回家待一天。那他這麼一說,我就知道了,這任務多半是得很久都回不來。不著急的任務,老師怎麼可能讓人千裡迢迢來申市找我。”
回家待一天,意思就是最後和家人見一麵吧。
鐘蕾四人家都在上海,好歹見到了,於晚霜這邊,是一麵都沒見。
因為她隻比鐘蕾晚一天來基地,想來是沒選擇回去。
“可你沒回去呀。”
鄒淼看於晚霜哭,自己也跟著哭。
“是啊,我沒選擇回去、因為我害怕啊,我害怕我一回家,看到爸媽以後,就沒辦法狠下心再出來了。我爸爸,脾氣特彆好的一個人,這二十多年從來沒有罵過我一句,一直把我放心尖尖上。”
於晚霜說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蹲下來抱著自己哭的泣不成聲:“可是剛剛在信裡,他罵我是個壞蛋,是個壞女兒。因為我在交大讀了四年書,期間隻回去過兩次,畢業了本來要回的,又沒回。他擔心我,去了首都那個偽造的單位地址,發現是假的。他肯定氣壞了,也擔心壞了。”
七月份的時候,五個年輕人來到基地,直接開始乾活,沒有半點拖遝。
大家都誇她們能力強。
但其實不是。
因為幾個年輕人心裡都有心事,有對家裡人的愧疚。
為了忘掉這種愧疚,隻能拚命工作。
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又是頭一次出遠門,還看不到回去的可能。
那怎麼可能不想家啊。
陳朝陽和周憲站在棚子口,看著外麵的雨,默默掉眼淚。
鄒淼摟著於晚霜一直哭。
顧崇青紅著眼睛,看著這一群好孩子,數次顫抖著張嘴,都不知道說什麼。
因為說什麼,都於事無補啊。
“鐘蕾,我想問問你,咱們現在被家裡人不理解,以後甚至被她們埋怨一輩子,值得嗎?我不是沒有覺悟,也不是後悔來這裡,我就是害怕啊。我害怕咱們放棄了親情,最後也沒能把核潛艇替國家搞出來。”
這時候,於晚霜突然抬起頭來。
她一雙淚眼盯著鐘蕾,顫聲道:“是,今天咱們是有了麗國核潛艇的照片,工作有了一點進展。可這都一兩年了,連核潛艇具體長什麼樣都還沒弄明白,以後要多少年,才能徹底把核潛艇研究出來?你能不能給我打打氣啊,安慰我兩句也好,騙騙我也好,我……我好害怕到頭來所有的努力都成一場空。”
於晚霜的話,讓大家都看向了鐘蕾。
其實,很多時候這個基地裡的人是很茫然忐忑的,隻是沒人說。
核潛艇,太難了。
大家表麵再裝的無所謂,再裝的一副勢必要把它搞出來的決心,心裡也都清楚的知道。
真的難啊。
難的看不到未來,看不到希望。
“這個世界呢,不會辜負每一份堅持和努力。”
鐘蕾走過去蹲下來,把於晚霜攬進懷裡,又攥住旁邊鄒淼的手。
她努力壓下眼睛裡的淚光,輕聲笑道:“所以,來吧,一起走在春風裡,當個薄情寡義的壞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