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潛艇雖然被研發出來,但目前還沒有正式下水,更彆提深潛。
這個項目,仍舊處於絕對保密狀態。
所以黃江的葬禮,並沒有公開操/辦。
按照他生前留下的遺願,眾人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告彆儀式,然後將他埋在了基地後麵的荒島上。
葫蘆島的天空很藍,荒島後麵不遠處,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隱約能看到有海鳥在海麵上空盤旋。
黃江69年的人生走完以後,在這裡留下一個小小的土墳。
那天,鐘蕾提著一瓶酒,在老師墓前安靜坐了一個下午。
她的手裡抱著一個大盒子,盒子裡麵裝的滿滿都是信件。
這些信,都是徐美霞陸陸續續寄過來的,十年過去,竟然多的能裝滿一個大盒子。
“你是個壞女兒,但媽媽一直在等你回家。”
這是半年前,從家裡寄過來的最後一封信,這封信過後,家裡的信就停了。
應該是徐美霞對她已經徹底死心了吧。
鐘蕾伸出手來,撫摸著那張薄薄的信紙,眼眶發紅。
和家人生離,和老師死彆。
從她當初選擇這條道路開始,有些事情其實就已經成了注定。
這十年來,午夜夢回的時候,鐘蕾總能夢見徐美霞,夢見她滿臉淚痕,哭著控訴自己不孝。
所以大多時候她都在悶頭工作加班,讓自己變得更加忙碌,勞累,也就沒有時間去想這些。
但今天坐在老師的墓前,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因為真的很累、很難過啊。
“說好的陪我走下去,陪我一起去看核潛艇下水深潛,不忍心我以後孑然一身。”
鐘蕾任由眼睛裡的淚水往外流淌。
她深吸一口氣,盯著墓碑上黃江笑的和藹燦爛的照片,哽咽道:“合著您就是這麼陪我的啊?”
黃江可能是很早就察覺到自己身體不行了。
所以竟然提前寫好了回憶錄、以及遺書。
遺書裡有幾句話是這麼寫的:
“我這一輩子都奮鬥在建設祖國的第一線,所以也算是死得其所,沒有遺憾。唯一放不下的,是我那個徒弟。她能力強,性格也要強,從來不跟人訴委屈,好多事情都憋在心裡。她三十多歲了,也沒有成家的心思,看樣子也要跟我一樣,選擇這輩子孑然一身,甚至也要在這個島上度過餘生。”
“全都是我這個做老師的不好,讓她走了這上這樣一條艱難的路,也沒能給她做個成家立業的表率。”
“所以等我死了,就把我埋在基地後麵的荒島上吧,這樣也算是陪著她,偶爾聽她說說話,訴訴苦。”
於是,黃江被埋葬在這片荒島上。
等以後鐘蕾遇到困難了,心情不好了,也能有個地方來坐一坐。
隻不過他埋在地下,再也不能回應徒弟了。
不能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也不能滿眼驕傲的誇讚她。
想想還是有些難過。
為了讓鐘蕾能開心些,所以那天接受訪談的時候,黃江拜托記者,給自己拍了一張照片。
照片裡他麵對著鏡頭,笑的格外燦爛。
這張照片,最後被貼在了他的墓碑上。
既然以後再也沒辦法陪小蕾說話了,那就最後留給她一個笑的最開懷燦爛的老師吧。
看到這個笑容,希望她所有的不開心,都能得到釋懷。
鐘蕾在墓碑前安靜的坐了很久。
快到晚上的時候,有基地的工作人員來喊她。
“鐘工,海軍方麵已經聽說核潛艇被造了出來,雖然還沒有正式準備下水,但他們想先來看一看。”
那位工作人員看著神情頹喪的鐘蕾,猶豫著說道:“所以我們需要開個緊急會議,商討一下這個事情,以及後續的下水方案。”
做一個核潛艇總設計師,真的很忙。
忙到這一個悼念老師的下午,都是硬生生擠出來的。
華國海軍眼巴巴盼了十多年的核潛艇,終於被造出來了。
這些年,麵對麗國的海上挑釁威壓,海軍方麵憋屈啊!
所以此刻他們有多迫切的想要見到這個大國重器,完全可以理解。
“好的,半個小時後,總會議室開會,一二三組所有科研人員都要到場。”
鐘蕾此刻情緒已經平複了不少。
所以等她站起來的時候,已經調整好了情緒,身上也逐漸開始有了總設計師的威儀。
在黃江麵前,她可以哭,可以抱怨,可以軟弱,可以偶爾講個俏皮話。
但現在老師走了,以後所有的問題,都得她自己一個人麵對。
核潛艇總設計師,絕對是這個基地的核心精神支柱。
所以誰都可以迷茫軟弱,唯獨她不行。
她得挺直脊梁,堅定信念,然後帶著一整個基地的人往前走,把核潛艇搞出來,帶著核潛艇成功下水,完成國家賦予她的使命。
鐘蕾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從1970年到1988年,此後十八年,她一直待在葫蘆島核潛艇基地,始終奮鬥在一線崗位上。
1970年,長征一號核潛艇初步下水,華國一片振奮。
次年,長征一號首次潛水試航。
1974年,長征一號正式加入海軍,開始服役。
隻是因為北方水潛,而核潛艇下水後又極度危險,華國的核潛艇,一直未曾下水進行深潛實驗。
這十八年裡,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曾經貧窮的華國,從改革開放開始,實現了經濟、科技的世界級騰飛。
人們的生活水平肉眼可見的開始提升。
十八年間,小蕾號已經技術革新到了第四代漁船。
1985年,8405號,也就是小蕾號第四代拖網漁船,組成了我國第一支遠洋漁船隊,開赴西非海岸。
自此實現了華國建國三十餘年後,漁船出公海遠洋捕撈的目標。
據悉,當時護航小蕾號漁船隊出海的,是一艘叫做‘中華號’的護航艦。
這艘護航艦的總設計師,名字叫做陳鬆。
隻是小蕾號的設計師,因為年代久遠,目前已經考據不到這個人的資料。
各大圖書館裡存留的當年小蕾號的相關報紙,不知道為何都全部被抹除了。
申市一些老人們,在報紙、電視上看到‘小蕾號’出公海的時候,依稀記得,好像當年設計這款漁船的設計師,是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
但時間真的太久遠了。
久遠到這件事已經被人們徹底遺忘。
唯有當時交大的學生們還記得,那個‘牛人’鐘蕾。
她設計出小蕾號,她開學就畢業,她乘坐小蕾號在海上頂著麗國戰艦航母的壓力,為漁船護航。
哦對了,當時也是鐘蕾提出來,有朝一日華國的漁船,可以出公海捕撈。
一晃三十年,這事兒竟然還真的實現了。
牛人不愧是牛人,當真了不起!
但這些年似乎……沒聽到這位牛人去哪裡發展了啊?
當真是奇怪。
三十年過去,曾經的年輕學生們早已經成家立業,甚至有了兒女,孫女。
大家偶爾同學聚會的時候,飯桌上回想當年在學校裡的一幕幕,總會有人提起‘牛人’。
“真的絕了,幾十年過去了,我有時候腦子裡還有一些畫麵。我甚至已經記不清牛人長啥樣,但那天她站在校慶大禮堂的舞台上,穿著一身白裙子,漂亮的好像在發光,渾身都是神采自信……話說回來,她到底去了哪裡,怎麼沒一個同學跟她有聯係?”
到底是去了哪裡呢?
剛開始大家還好奇,還想打聽下,可幾十年過去,終究是把這個事兒給忘了。
時間會抹除掉一些人,一些事情。
比如1970年,黃江走了。
1985年,也就是十五年後,顧崇青也走了,享年86歲。
相比於晚年一直生病的黃江。
顧崇青倒是沒受什麼病痛,但他是真的老了,老到時間殘忍的抹除了他的生命。
而曾經滿身光環的鐘蕾,她所做的事情也被時間抹除,最後——
徹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當中,不複存在。
但她真的不存在了嗎?
不是的。
她在另外一個不被大眾知道的領域,仍舊在肆意儘情發光。
比如,1988年。
一個震驚的消息從葫蘆島基地傳出,接著迅速傳遍整個華國高層。
核潛艇要正式進行深潛試驗了。
這個時間,比當年鐘蕾向國家保證的深潛時間,整整提前了七年。
“核潛艇要進行深潛了。”
“真的?這是好事啊!一旦深潛成功,我們就是世界上第五個擁有核潛艇,且帶著核/彈頭深潛下水的國家!這對我們華國來說,絕對是一次振奮人心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