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池翊音就是因為擔心有人拿邀請函說事,才會把老楊本來藏起來的邀請函拿出來,故意讓其他人看到,以此來先發製人,擺脫其他人對自己可能的猜忌。
可池翊音沒想到的是……身為邀請人的顧希朝,明明已經看到了自己避嫌的舉動,竟然還主動提起了這件事。
他心中瞬間就有了不妙的預感。
在雪山旅館時,十一個人中,隻有魯特的屍體燒灼在顧希朝身邊的壁爐中,甚至老板娘還把魯特的邀請函藏了起來,這就顯得他在十一人中格外的不同,很可能是顧希朝尤為記恨之人。
這也就意味著,現在扮演魯特的池翊音,在劇情中尤為危險。
可顧希朝現在說的話,乍一看卻好像是在為魯特開脫。
池翊音心中狐疑,越發警惕,在也老爹命令所有人都拿出邀請函時,第一個將邀請函拿了出來,並且做出一副極有底氣不怕查的模樣。
也老爹走過來時,池翊音還哼了一聲就梗著脖子,惡聲惡氣的道:“看清楚了嗎?還懷疑我?”
也老爹點了點頭,已經走向了下一人。
卻被顧希朝叫住了。
“等等。”
在眾人看過來時,顧希朝指了指池翊音手中的邀請函,道:“邀請函也有可能造假,不是嗎?說不準是那人發現事情有破綻,早早料到了我們現在的舉動,所以給自己補了一個假的呢?”
“雖然我很信任你們,但你們彼此之間畢竟已經有十七年沒見過了吧?”
顧希朝做出疑惑的模樣,問道:“誰能說得準,其他人在這十七年裡都有沒有轉變?如果發邀請函的那個人一直不站出來,就足以說明他已經背叛了你們,想要害你們。那做出什麼,也不意外吧?”
他遺憾的向也老爹點了點頭,道:“畢竟是一筆大生意,還是要謹慎些,見諒。”
也老爹明顯被顧希朝說得動搖了,退回來重新向池翊音伸出手,想要拿起他手中的邀請函。
池翊音眼眸陰沉得冰一樣冷,任何人在此時與池翊音對視,恐怕都會被他本身的怒意驚到。
從顧希朝建議仔細檢查邀請函的時候,池翊音就已經意識到,恐怕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踩進了顧希朝設下的圈套。
他選擇主動將邀請函拿出來,以此來規避顧希朝可能的謀害的舉動,早就在顧希朝的謀算當中。
顧希朝料到了池翊音會做出的反應,並針對此故意為他設下了圈套,一圈套一圈。
池翊音猜測,是那邀請函的內容或是其他什麼細節,被顧希朝早早做了手腳,他拿著的那張,和其他人的並不一樣。
如果真的被也老爹拿去檢查,也老爹就會發現池翊音手裡那張邀請函的不同之處,然後斷定他就是顧希朝口中那個造假了邀請函、實際上才是發放邀請函的那個人。
電光火石之間,池翊音已經快速捋清了一切。
池翊音意識到,當他以為自己跳出了一個圈套時……他隻是,跳進了另外一個更大的坑。
顧希朝穩穩的坐在輪椅上衝他微笑,似乎是在問他——喜歡這種自己坑死了自己的感覺嗎?你親手把自己送進了死局,感覺怎麼樣?
如果池翊音此時沒有諸多限製加身,他一定會衝過去,向顧希朝問個究竟。
但也老爹的手已經慢慢逼近了他,馬上就會發現這一切。
顧希朝唇邊的笑容也慢慢加深,臉上流露出期待的神情。
黎司君單手支著頭,靜靜的側身看向池翊音。
但是這一次,他卻並沒有之前看戲劇一般的興味與漠不關心,甚至唇邊抿得緊緊的,搭在沙發上的手也下意識用力,將沙發扶手攥到變形。
他想要知道池翊音要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危機,甚至在因此而流露出了些許擔憂。
即便他自己可能都沒發現這一點。
池翊音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慢動作的回放,也老爹身上的煙葉味道近在咫尺,恍然如同死亡逼近的味道,而其他人也慢慢轉頭看向他。
一旦被也老爹拿到那封邀請函,一切就都結束了。
池翊音對自己有著深刻清晰的認知,他知道自己現在正處於係統的規則之下,絕不能做出與“魯特”不同的舉動。可在此之外,以他的體力,他也無法從在場所有人的聯手下逃走。
他的力量隻夠支撐他進行平日裡探索凶地,卻無法對抗幾個窮凶極惡之徒還毫發無傷。
更何況,外麵還是茫茫雪原,逃無可逃。
而就在這時,池翊音看到了也老爹懷裡露出來的邀請函一角。
然後他就發現……也老爹的邀請函上,並不是手寫字體。
而是和副本玩家們一樣,是打印的。
也就是說,從頭到尾,隻有魯特一人的邀請函,是顧希朝親手寫明的。好像他恨極了魯特,一定要親自通知仇人死亡將臨的消息。
池翊音緩緩睜大了眼睛。
顧希朝唇角逐漸上揚。
就在這一瞬間,池翊音果決的做出了判斷。
他迅速站起身,做出一副被激怒的模樣,一把將也老爹推向後麵。
也老爹沒想到池翊音會突然發難,猝不及防之下向後倒退了幾步,撞在茶幾上。
眾人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到了,呆滯了幾秒鐘後,才紛紛回過神來伸手去攙扶也老爹。
而也就是這一瞬間幾秒鐘的空隙,池翊音幾步衝向了壁爐,揚手把手上的兩封邀請函扔進了火焰中。
紙張迅速被火焰吞噬,焦黑微卷,然後化為灰燼。
係統的提示音大分貝的在池翊音腦海中響起,尖銳得令他皺眉頭疼。
【警告!警告!幸存者池翊音已經嚴重偏離初始身份,劇情出現錯誤。】
【警告!幸存者池翊音違反規則,失去初始身份……】
池翊音卻隻在腦海中冷聲喝道:【閉嘴!真要死的時候再播不遲。】
他在從壁爐前回身的瞬間,就已經迅速調整好了表情,醞釀著怒意大跨步走向也老爹,一副被冤枉後的悲憤怒意。
“老楊你瘋了嗎?竟然還敢推也老爹。”
大頭一手扶著也老爹,怒目圓睜神情凶悍,大罵道:“我看你根本就是那個騙我們來這裡的叛徒吧!你是不是因為之前的事記恨我們,所以要來報仇……”
“閉嘴!”
池翊音做出怒不可恕的模樣,指著也老爹痛心疾首的大罵:“咱們做過多少年的兄弟,一起經曆過多少生死,哪次不是齊心協力才逃出來的?”
“現在你為了外人的一句話,就這麼猜忌兄弟們,老爹,你太讓我們失望了!”
“就為了這麼一個破邀請函,就為了一個邀請函……反反複複,沒個儘頭!老爹,你真的還是我們以前信任的老爹嗎!”
他故意讓自己的呼吸聲粗重起來,好像真的又怒又失望,甚至連身軀都在發抖。即便是臨時做的決定,但他卻沒有忽略掉任何一個細節。
就算是專家站在他麵前近距離觀察,也看不出任何問題。
池翊音知道,麵對這群亡命徒,想要重新博得信任,讓自己燒掉邀請函的理由變得合理,成敗在此一舉。
他們不會給自己第二次機會。
他必須一擊必中,讓眾人相信他是在真切的為了這個小團體考慮,因為被懷疑而憤怒。
眾人果然被池翊音的話驚了一瞬,錯愕的看著他,在被指責的時候因為池翊音感染力極強的情緒,本能的產生了愧疚之情。
不少人不由得在想,或許,他們的猜疑是真的傷了老楊的心了。
也老爹卻並沒有相信池翊音的話,反而被池翊音激怒,看著他的眼神也危險了起來。
在被眾人攙扶起來之後,他立刻撲向了池翊音,滿是老繭皺紋的手死死的拽住了池翊音的衣領,另一手抽刀。
“鏘!”的一聲清脆嗡鳴,屠刀的刀刃就已經逼近了池翊音修長的脖頸。
其他人緊張到大氣不敢出,死死的盯著對峙的二人。
池翊音卻絲毫不懼,反而揚了揚下頷,向也老爹道:“要是也老爹一定要查邀請函,那就先把自己的拿出來,給大家看一看,這樣才能服眾吧?”
他冷笑道:“要不然,我很懷疑你到底還是不是我們以前認識的也老爹,還是被人掉了包了。”
“老楊,你放什麼屁話呢!老爹當然是老爹。”大頭立刻嗆聲。
可池翊音等的就是大頭這一句。
他立刻轉頭看向大頭,冷聲問道:“你們都開始懷疑自己的兄弟了,憑什麼不能懷疑老爹?要是懷疑,大家一起懷疑,誰也彆放過誰,最好再來個自相殘殺,讓那個叛徒在暗地裡看我們的笑話。”
說罷,池翊音又催促了一次也老爹,讓他把邀請函拿出來看看。
也老爹輕蔑的哼了一聲,就要去摸自己懷裡的邀請函。
眾人的目光也不由得集中在也老爹身上。
可一秒鐘,兩秒鐘……時間在流逝,也老爹卻始終沒能把邀請函拿出來,反而麵色僵住了。
任由也老爹如何在懷中翻找,都找不到自己的邀請函,他的額角開始有冷汗滲出,眼中有微不可察的慌張閃過。
現在鎮定的,卻反而變成了池翊音。
他的俊容上依舊一派被演出來的怒容,但眼眸中卻已經放鬆了下來。
池翊音早就已經從幾人的肢體語言和對話中,看出了他們的相處模式,知道這些人都是不可馴服的豺狼,就算暫時收了牙齒,也不是狗那樣的忠誠。
如果他們拿不到自己想要的利益,就會咧開牙咬人。
也老爹常年和這些人打交道,即便他被人敬畏,卻也很清楚這些人到底是什麼做派。
他深知,一旦他拿不出邀請函,被其他人懷疑是叛徒,那過往的敬畏就會頃刻間煙消雲散,反噬他自身,甚至被殺死在當場。
可問題在於……也老爹已經不可能拿出邀請函了。
那張薄薄的紙,已經在池翊音推向也老爹的時候,就靈巧敏捷的從他懷中用修長的手指迅速夾了出來,和自己那張獨特的手寫邀請函放在一起,一並扔進了爐火裡。
死無對證。
池翊音當然知道,如果自己隻是貿然燒了邀請函,必定會引起其他人的懷疑。
但如果主位的也老爹也被他拖下了水呢?
拿不出邀請函的也老爹,隻能被迫和他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同意他不再檢查邀請函的提議。
也老爹有些慌張,開始懷疑起自己是否無意間掉了那張邀請函,而周圍已經有人起了疑心,嘟嘟囔囔小聲議論,視線紛紛落在也老爹身上。
而這個時候,利用形式逼迫也老爹的池翊音,看著火候差不多了,才終於伸出手,按住了也老爹找邀請函的手。
“老爹,我尊敬你,信任你,我知道你絕對不是那個叛徒。”
明明是池翊音故意讓眾人懷疑也老爹的,現在他卻表現出了比任何人都誠懇的信任,用掏心掏肺的沉痛語氣說:“一個邀請函,就把我們兄弟離間至此……老爹,我們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我提議,我們所有人都把邀請函燒了,不給那個叛徒離間我們的機會。”
池翊音動容道:“那個叛徒根本不理解我們之間互相信任的情感!老爹,彆給他可乘之機!”
這話一出,所有人皆驚,也老爹更是愣在了原地,心中卻鬆了口氣,眉梢有狂喜流露。
顧希朝先是驚訝,隨即笑吟吟的看向池翊音,不由得微微點頭。
看來,池翊音已經發覺了邀請函上動的手腳。
即便自己的邀請有問題,那乾脆就想辦法,把所有人的邀請函全毀掉,這樣,他最大的破綻就失去了證據。
沒有開箱子之前,貓咪不知生死。
沒有被仔細比對過就銷毀的邀請函,也是如此。
在這種十麵埋伏的情況下,池翊音竟然還能順利脫身……
顧希朝挑了挑眉,不動聲色看向黎司君的眼神中,帶著認可的讚揚。
黎司君剛剛還嚴肅陰沉的麵容,也重新有了笑意。他緊繃的肌肉重新放鬆下來,懶洋洋的支著頭,欣賞著池翊音好像真有其事的表演。
他敢肯定,如果遊戲場舉辦一次最佳演技獎,那獎杯非池翊音莫屬。
他從未見過如此精彩的表演,甚至如巫山滄海,見過池翊音之後,其他皆索然無味。
而也老爹則也相對應做出了一副被打動的模樣,沉思片刻,重重的點了頭:“好吧!你說的有道理。”
他要為自己拿不出的邀請函找一個台階下。
而池翊音,剛好為他遞上了一個現成的理由。
如果他同意了池翊音的意見,還會顯得他更有胸懷,有領導一切的大局觀,最重要的,是能渾水摸魚,為那張邀請函找一個合理的去向。
百利而無一害。
眾人中有人不服,想要再說什麼,卻被也老爹眼一瞪,斥了回去。
接下來的事情,就已經不需要池翊音再做什麼了。
他把台子搭到這個份上,這戲,是也老爹想唱不想唱都要硬著頭皮唱下去。
而池翊音隻需要坐在一旁悠閒看戲就行。
剩下的,也老爹為了自保,會主動幫池翊音完成這一切,令其他不服的人也扔了邀請函。
果然如池翊音所料,在也老爹的話下,眾人不管情不情願,都走到壁爐旁,將邀請函扔了進去,以此作為對兄弟彼此信任的證明。
而池翊音從容的坐回到椅子上。
【恭喜幸存者池翊音!初始身份已修複,符合初始身份性格行事發展,劇情已經修複。】
【恭喜您逃過一劫。】
係統咬牙切齒的賀喜,聽上去就像是在問池翊音怎麼就逃過了這一劫。
池翊音卻輕笑,緩緩向後靠去,坐在沙發上姿態悠閒從容,眼神睥睨。
他遙遙與顧希朝對視,微笑著做著口型:這一局,是我贏了。
顧希朝故作失望的歎息,隨即淡然回應:恭喜。
池翊音輕笑。
他最擅長的,就是對一個人性格的推敲。
一個人會做出何種選擇和行事,都是基於他本身的性格,但他會選擇的路,卻不止一條。
即便是相同的性格,也有很多種可能可供選擇。
池翊音當然知道在原本的劇情中,魯特不可能燒掉那張邀請函,以此來躲過顧希朝的暗算。
否則,他也無法在老板娘的暗格裡找到魯特的邀請函。
他早就知道自己燒掉邀請函會引起劇情的偏離,卻依舊無所畏懼。
偏離?
修正回來就是。
通過其他人的言語和態度,還有顧希朝對魯特的恨意,池翊音雖然從未見過活生生的魯特,卻已經大抵推測出了魯特的性格。
他依舊演出了魯特的魯莽,隻是更加側重於魯特常年身處這種環境中的熏染,選擇了更加重視兄弟的那一條路。
就像是曾經他修改了馬玉澤的命運那樣。
以性格的種子生發,長成截然不同的大樹。
這是池翊音的拿手好戲。
隻要底層邏輯牢牢握在手裡,池翊音便能看透所有的本質,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他歪了歪頭,看著一張張邀請函被丟進火焰中燃燒,湛藍的眼眸中滿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