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義重大。
“我倒是覺得,他會有稱號,是因為倒吊人一共就這麼一位。”
花蛇撇了撇嘴,道:“在他之前根本就沒有倒吊人,就連教皇那樣的殺人變態,都有十幾個覺醒者和他爭稱號——雖然被他殺得不剩幾個了。”
“再說,他們憑什麼就認定楚越離是倒吊人?因為他斷了一隻腳?”
花蛇將信將疑,不信任彆人得出的結論:“他們以為倒吊人是大白菜嗎?隨便走走就能遇上?”
搭檔歎了口氣:“與其信其無,不如信其有。萬一他是呢?如果得罪了他,以後就彆想再合作了。”
花蛇聽到這話,不吭聲了。
與紅鳥京茶這一對堪稱最強搭配的搭檔不同,花蛇兩人隻是B級,他們雖然也想要回家,但是卻沒有正麵與遊戲場硬剛的實力,更多是為了保命。
京茶可以瞧不起任何人,因為他有這個實力。
任何他看不慣的人,他都可以一殺了之,彆人隻能乞求他的一點善良。
迄今為止,京茶隻在池翊音這裡碰了硬茬——並且翻車到極為慘烈。
但花蛇……他隻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以此來彌補自己在硬實力上的缺陷。
不僅花蛇兩人,在場的不少玩家都是這麼想的。
他們妥帖的為池翊音三人留下了見麵商談的時間,狀若與同伴們聊天,沒有冒失的向池翊音那邊亂看,唯恐自己哪個動作被對方認為是不禮貌,引起對方的反感。
——遊戲場就是這麼不公平,卻又絕對公平。
你想要公平?自己用實力爭。當所有人都畏懼於你的時候,你就擁有了公平,即便是滿手鮮血的殺人犯,也要對你笑臉相迎,不敢得罪你。
隻有力量才能帶來地位上的平等。
叢林法則在這裡被演繹得淋漓儘致。
池翊音雖然在與童姚說話,但卻沒有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童姚身上,而是留了注意力在整個禮堂,所有人的一舉一動和趨勢走向,都被他看在眼裡。
包括那些人隱晦看向楚越離的忌憚目光。
池翊音皺了下眉,視線不動聲色掃過楚越離的斷腿,比對過那些人的目光之後,發現那些人偶爾會看著楚越離的斷腿竊竊私語。
卻不是輕蔑。
而是驚歎和震撼。
像是在看一件寶物。
池翊音遲疑了一下,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然後才轉眸看向楚越離,陷入了沉思。
一個在健全時被所有人忽略的透明人,卻在斷腿後忽然變得炙手可熱……因為覺醒嗎?
但如果隻是單純的覺醒,不應該引來這麼多關注才對,況且除了他和童姚之外,也隻有紅鳥京茶會猜到楚越離的覺醒。
所有的知情人都不是保守不住秘密的大嘴巴,有關於楚越離的實力是他自己的底牌,不會輕易被泄露出去才對。
既然是這樣,那這些玩家到底是為什麼而關注楚越離?
池翊音沉吟半晌,最先跳進腦海中的,卻是晨星榜。
如果楚越離在晨星榜上,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覺醒者能否上晨星榜,實力是天差地彆,並且一旦登上榜單,就等於進入了大眾視野,必須做好迎來一場惡戰的準備。
有些人會無所不用其極的拉攏討好,也有些人會想方設法的毀掉,洶湧磅礴而來的惡意,會將一個普通人逼瘋。
在現實中一個突然受到關注的人,都會被當做發泄戾氣的標靶,隨意猜忌中傷。
更何況現是在遊戲場,連現實中強製維持人們“善良”的紅線都沒有,所有人的惡意被發揮到極致……
池翊音甚至推斷,如果楚越離真的在晨星榜上,並且真的被人得知了他的具體身份,那他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接受到生命安全的考驗。
所有楚越離進入的副本都會埋藏著危險,在副本殺死他之前,埋伏的玩家就會殺死他。
即便他留在暫居區,也有可能在某一天的睡夢中被人闖進公寓,無聲無息的解決掉他。
直到他死亡。
或是證明了自己的力量,震懾所有心懷惡意的人。
然後,這一切的試探和殺戮,才會停止。
不管怎麼思考,等待楚越離的,都將是一條艱難的路,並且沒有逃離可言,避無可避。
池翊音注視著楚越離,眸光幽深,思考著等離開這個副本之後,要不要乾脆把楚越離扔給京茶帶好了,在那個瘋兔子身邊,沒人能越過他去殺人。
況且京茶把那些兔子照顧得那麼好,楚越離一定也不在話下,剛好做個保母。
“阿嚏!”
正在看直播的京茶猛地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嚇了旁邊的紅鳥一大跳,連公寓門板都震三震。
“祖宗,你是看直播裡下雨,不是你旁邊下雨,這怎麼還感冒了呢?”
紅鳥手忙腳亂的要去翻藥櫃。
京茶卻揉了揉鼻子,惋惜的看著灑了自己一身的爆米花,然後翻了個白眼,狐疑的盯著直播裡的池翊音看。
他怎麼覺得,是這個可惡的家夥在算計他呢……是錯覺嗎?
“阿嚏!!!”
京茶猛地又打了個噴嚏,後坐力之大,甚至讓他連人帶沙發一起向後仰倒,“咚!”的一聲重重摔在地麵上。
紅鳥一扭頭,“啪嘰!”。
手裡的藥掉了。
“臥槽,小祖宗,您這不是噴嚏是火箭發射升空吧……”
京茶的聲音從沙發後麵惡狠狠的傳來:“都怪池翊音,這都是他的錯!!”
紅鳥:“……講點道理啊祖宗,人家在副本裡呢,離你十萬八千。”
不過紅鳥不知道的是,身為高級彆戰鬥派,京茶的直覺確實是準的。
比如,池翊音確實是在思考京茶的一百種用法。
坐在池翊音對麵的楚越離早在他看過來的第一眼,就發現了他在注視自己,但他裝作什麼都沒發現的模樣,沒有挑破這件事,生怕自己一旦說了,池翊音就會收回視線。
但當池翊音注視著他,然後一副逐漸陷入思考的模樣,楚越離還是在擔憂池翊音是否在為難以抉擇的事情煩惱,在自己的開心和池翊音的開心中衡量了一下,然後開了口。
“先生,你在猶豫什麼嗎?”
楚越離笑著問道:“有沒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
池翊音眨了下眼眸,脫離了沉思的狀態。
童姚也暫時停下了講述,好奇的看向池翊音。
他卻向童姚問道:“越離是在晨星榜上嗎?”
“…………?”
童姚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一副因為信息量過大而卡碟了的模樣。
安靜了幾秒鐘之後。
“臥槽!!!”
童姚猛地從座椅上彈跳起來,驚悚的看向楚越離:“真的假的?!”
晨星榜,專屬於覺醒者的榜單。
童姚這個苟命派玩家,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與晨星榜玩家做搭檔共事。
但她一時間激烈失控的反應,令所有人側目。
十幾米挑高的圓形穹頂禮堂中,童姚的聲音反複回蕩,真的假的,真的假的,真…………
所有人都放下了當做掩護的假意交談,沉思著向楚越離看去。
這“真假”之問,果然是在說倒吊人嗎?
池翊音也沒想到一向穩重的童姚,突然會反應如此激烈,但他不動聲色瞥過一圈禮堂,並沒有指責童姚,而是微笑著頷首道:“對,你沒聽錯,他的腿似乎是能治好的。”
“這麼擔心他?聽到這個消息,你都這麼激動?”
說著,池翊音就伸手握住了童姚的手臂,輕柔的將她帶向座椅。
這時,童姚也意識到了自己剛剛做了蠢事。
她趕忙往其他人身上看去,但那些人精早就收回了視線,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這邊。
人嘛,雖然尷尬的是自己,但卻會把怒氣撒在圍觀者身上。
那些玩家還指望著能和楚越離合作,當然不會做這種蠢事,因為一點點意外就招致楚越離對自己的厭惡。
童姚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趕緊跟著池翊音給的台階下來。
“抱歉,我就是……沒想到他的腿還有能治好的一天。”
她臉頰紅紅的,重重坐在椅子裡的時候佝僂著脊背肩膀,看起來簡直想把自己團成一團縮進椅子裡,或者變成空氣,讓所有人都忘記有她這麼個人。
也忘記剛剛的事。
池翊音輕笑著,抬手拍了拍童姚的後背,讓她慢慢平緩下心情。
“不過,先生,你是怎麼知道的?”
童姚捂著高熱的臉頰,用氣音小小聲問:“你不是一直沒回到暫居區嗎?我看你連論壇都沒開,所有與其他玩家們交流的渠道都處於封閉狀態。你怎麼知道晨星榜的事的?”
她都不知道!
池翊音笑吟吟的看過去,耐心將自己猜測的邏輯向童姚解釋了一遍,聽得童姚目瞪口呆。
“你……”
童姚顫巍巍咽了口唾沫,抖著聲音不敢置信的問道:“就隻是因為一個眼神,你就猜出這麼多?”
池翊音皺了下眉,疑惑道:“很難嗎?童姚,我以為你是聰明人。”
隻有蠢人才理所當然的猜不到。
童姚:…………
這問題我不會,我是應該說自己蠢還是聰明?
“可能聰明也分等級,普通的聰明,和天才的聰明,以及遠超出人類極限的。”
童姚苦笑了一下,然後鄭重的向池翊音道了歉。
晨星榜是在幾天前突發異變,但那個時候,童姚正不眠不休的撲在【青洲學樓】副本的資料中,連喝水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人的精力和時間是有限的,她專注於一方,難免漏了另外的地方。
但池翊音並未指責童姚,還安慰了她幾句,讓她不要在意。
“即便落下了零星消息,但我們也並沒有耽誤進度不是嗎?彆放在心上。”
池翊音刻意放柔和的聲線和淺笑的俊容,都令人有種被包容了的安心感,在那雙湛藍眼眸的注視下,逐漸放鬆了下來。
他並沒有苛責童姚的打算。
相比於嚴於律人,他更加注重自身的建設。
能達到他超高標準要求的人雖然會得到他青睞欣賞,但如果是被他認可的人犯了些小錯誤,他也願意包容。
畢竟犯錯之後,人本身就已經很愧疚,忐忑害怕被指責被譏諷。
那他就沒必要再在這之上增加砝碼,不如多安慰一下,反而會讓童姚下次做得更好。
——人本來就是喜歡被誇獎而不是被辱罵苛責。
比起在批評中成長,客觀的評價和適當的安慰,才是最好的成長方式。
當然,在這個範圍之外的愚笨之人……連池翊音一個目光都得不到。
更彆提會這樣讓他費心包容。
童姚抿了抿唇,看向池翊音的眼神裡帶著感激。
楚越離也跟著池翊音的態度走,靜靜等著童姚平複下心情,才開口向池翊音道:“先生,這次的副本,似乎有變動。”
池翊音瞬間正色,嚴肅問道:“怎麼說?”
“一般的副本,都應該是七天,我也會有種馬上就會離開的感覺。就像是去陌生的地方旅遊,不管是好是壞,我們都知道,幾天之後,我們就會再次動身。但是這次……”
楚越離頓了頓,才遲疑著道:“我看不見我們離開的時間,漫長到像是世界儘頭。”
池翊音皺緊了眉頭,因楚越離的話而陷入了思考。
有了前幾次副本的磨合之後,他已經逐漸了解了楚越離所覺醒能力的使用方式,最為突出的,就是楚越離不同於常人的犀利視角。
他總是能一針見血,看到彆人看不到、卻是最關鍵的東西。
就如同倒吊人這個稱號。
顛倒之後的世界,露出了它本來的模樣。
如果楚越離這樣說的話……
池翊音沉吟,詢問係統:【本次副本的結束時間是什麼時候?】
一向靈敏的係統,這一次卻隻是用機械音冰冷的回答:【很抱歉,幸存者池翊音,無權限。】
他皺了下眉,又換了種問法:【這是一個正常運行中的副本嗎?】
然而回答他的,卻是相同的答案。
【很抱歉,幸存者池翊音,無權限。】
池翊音眸光暗了暗:【那如果我詢問黎司君,他會告訴我答案嗎?】
係統:……好,好惡毒!!
想到黎司君,係統就心裡發虛,但又想了想“規則”,它也隻能硬著頭皮道:【很抱歉,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
池翊音冷笑:【你以為你是人工智障?現在才裝傻子,是不是太晚了點?】
係統:你說的很對,但我又能怎麼樣呢?
【請不要為難本係統。】
係統從聲音數據庫中搜索“人類幼崽最乖撒嬌”,然後換了個奶聲奶氣的哭泣音:【我隻是個打工統……】
【憋回去。】
池翊音冷笑低喝一聲。
係統戛然而止。
雖然沒有從係統那裡得到確切的答案,但光是從係統抗拒的態度,池翊音就知道,楚越離“看到”的,是正確的。
這次副本,恐怕不是七天結束……
“奇怪,所有人都已經到齊了嗎?”
有玩家忽然出聲問道:“現在馬上就是七點半了,師生們就要開始入場了,怎麼這裡才有九個人?”
在他的提醒之下,其他人也發現了不對勁。
“這次副本應該是十一個人,曆時七天,我進副本的時候特意確認過。怎麼現在少了兩個?”
“是遲到嗎?還是再等等?”
花蛇卻沉了眉眼,一瞬間扭曲猙獰的臉如毒蛇危險:“恐怕我們是等不到了。”
其他人安靜一瞬,然後遲疑著問道:“你是說……那兩個人是第一趟車隊,或者本來就在鹿川大學裡麵的?”
“確實……如果他們比我們所有人都早來太多,那他們沒必要一定要來禮堂,隻要把自己偽裝成土著就行。好啊,隔山觀虎鬥?嗬,想的倒是挺美。”
反應過來的人冷笑:“看來這次,我們第一個弄死的目標已經有了。”
旁邊人臉上也滿是凶戾之氣:“想利用你爺爺我?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命!”
玩家們義憤填膺,怒斥那兩個隱身的玩家,然後順勢向楚越離等人走來,換上了另外一副熱情的模樣,笑著邀請道:“既然有人想要看我們和NPC鬥得精疲力儘,他自己摘果子,那我們就應該團結起來,一致對外。”
楚越離卻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拐杖,一副沒聽到旁邊玩家聲音的樣子。
童姚也雙手捂臉,順勢借著自己的尷尬拒絕溝通。
隻有池翊音,微笑著坐在原地,不動如山,好像不管局勢如何變化的,他都胸有成竹,勝券在握。
這樣和諧又奇怪的架勢,也讓玩家們在最初的尷尬之後,立刻意識到來自己的錯誤。
因為他們認為楚越離是倒吊人,就自然而然的認為這三人搭檔中,居於主導地位的是楚越離。
卻沒想到,一直操控著局勢的,分明是笑起來溫文爾雅的西裝紳士。
如果楚越離真的是倒吊人……再加一個情報專家童姚,這樣的兩個人全都以這位西裝紳士為領導,那他,到底會強到什麼地步,又是什麼身份?
不少人跟隨著自己的猜測,心中驚濤駭浪。
但他們立刻轉換了目標,鄭重而恭敬的看向池翊音,友好的向他伸出手。
“這位……不知道您怎麼稱呼?聽說您在盤山公路上救了整個車隊的師生,我們對您很是敬佩,如果您能加入我們,同仇敵愾,那就太好了。”
池翊音微微垂下眼睫,看向伸到自己眼前的手掌,卻沒有握上去的打算。
很臟,不知道做過什麼,有多少細菌。
最關鍵的,這些老狐狸,嘴上說的全是主義,心裡卻都是算計。
池翊音微笑,卻單手支著頭,悠然坐在原位,沒有給出反應,就任由對方的手掌停在半空中。
“不好意思。”
他連假裝的愧疚都懶得給:“我有潔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