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蛇本來還在懷疑同伴的決定,雖然支持了同伴但並不意味著他放棄了自己的思考,即便馬上就要進入禮堂,他依舊在猶豫後悔,是否還是應該跟著池翊音一起才對。
但當他們真的推開了禮堂大門時,這種猶豫就從花蛇的心中消散了。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出現在眼前的景象。
明明是宵禁後的時間,明明在宿舍屍潮的時候就見過宿舍裡的師生們,但現在……
整個禮堂裡,安靜的坐滿了人。
每一張座椅上都有著人,但諾大的禮堂中,卻連一聲最輕微的聲音都沒有,針落可聞。
被推開的大門發出輕微的吱嘎聲,那一瞬間,整個禮堂裡所有的人的,都齊刷刷的轉身看過來。
一雙雙眼珠裡沒有半分光亮,死寂沉重得像是墓地中被挖出的屍骸,來自死亡的陰冷壓迫感無聲無息的在禮堂中蔓延,壓得剛走入視線範圍內的花蛇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意識到,無論領頭人想要尋找的是什麼,那一定足夠珍貴!
從來都是最好的獎勵,會被最凶猛的野獸看守,蛇與寶藏共存。
即便身體求生的本能在催促花蛇轉身,但他還是在猶豫了一下之後,選擇邁進了禮堂中。
下一秒,大門轟然關閉。
花蛇一驚,轉身嘗試去推門,卻像是螞蟻推山,紋絲不動。
兩人沒有貿然出聲,隻是彼此交流眼神,明白他們這是沒有退路了。
但好在冒險的選擇為他們贏來了足夠豐厚的獎賞。
係統的提示音令兩人的眼睛裡有了光彩。
【恭喜幸存者花蛇!當前任務“青汌密櫃”任務進度99/100,請再接再厲!】
隻是回到了禮堂就讓任務進度暴漲,這還沒真的找到東西呢!簡直不敢過分期待,如果找到了會是怎樣珍稀的道具。
花蛇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忽然覺得自己之前被池翊音逼著用掉的珍稀道具機會,沒那麼心疼了。
【係統,該任務完成與通關條件有無直接關係?】
花蛇迫不及待的詢問:【這次副本沒有七天為限的規矩,是不是完成後就立刻離開?】
係統沒有隱瞞,大方直言:【恭喜幸存者,您的猜測沒錯,“青洲密櫃”任務與【青洲學樓】屬於直接關聯關係,隻要您完成該任務,就可以離開副本。】
【您可以自行走出鹿川大學。】
花蛇眼中染上笑意,看向同伴:看,係統還是老樣子,不問就不說,還是我機智吧?問對了問題,才能得到答案。
同伴比了個大拇指,信心十足的轉頭看向禮堂。
雖然密密麻麻看過來的眼神讓他本能的感到恐懼,但對勝利和安全離開的渴望還是壓倒了一切,讓他重新動了起來。
隻剩1%就能離開,近得讓他們都已經激動起來,開始暢想拿著獎勵離開後回到暫居區的快樂輕鬆了。
至於花蛇,他剛剛因為領頭人同伴的死亡而低落的心情,也重新飛揚了起來。
他總算明白領頭人為什麼會瞞著這個消息,連自己的同伴都不告訴了。
這種好事,誰會願意分享啊!
花蛇美滋滋的想著,什麼池翊音什麼池晚晚全都被他拋到了腦後,小步快跑著放輕腳步,追上了同伴,也努力讓自己忽略掉師生們齊刷刷看過來的視線,硬著頭皮去找有可能藏在禮堂某處的寶物。
但是……
巨大的驚喜讓花蛇失去了戒備,他沒有意識到係統話語中的另外一重意思。
你當然可以離開。
但前提是……你到那個時候,還活著。
——係統不會說謊。
它隻是有很多事情,不會主動告訴你而已。
笑。
禮堂內燈光溫馨明亮,水晶吊燈光光線靜止,所有人落在地麵上的影子都像是卡帶的磁片,沒有跟隨主人移動。
好像那不過是黑暗的另一重隱藏,在人沒有注意到的每一個細節和角落裡,逐漸向中央侵襲。
狂風驟雨拍擊著窗戶,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禮堂的四周像是幾百年沒有打掃過,黑灰色的陰影覆蓋,像是微弱的燈光照不亮遠距離的邊緣。
又或者……
是真實的憎恨,在侵吞光明。
花蛇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有誰會在意眼角餘光的一點光亮變化呢?
狂喜和緊張之下,兩人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搜尋寶物上。
花蛇並沒有聽說過這裡藏著什麼,不過這也難不倒他們。
領頭人既然來過了,那就一定會留下痕跡。隻要能找到領頭人留下的足跡,就會像路標一樣指引著他們找到寶物。
同伴忽然想起了什麼:現在回想一下,晚上的時候領頭人確實表現得很奇怪。
在花蛇帶著池翊音出現之前,同伴早就與他商量好,守在了禮堂,監視其他玩家的言行。
領頭人的動作自然也沒有被他放過。
同伴那時就留意到,領頭人好像總是有意無意的往窗戶上看。
隻不過那時候他沒有多想,隻以為領頭人是在擔憂沒有及時趕到的玩家。
現在想來,或許領頭人原本在看的,就是窗戶。
禮堂在高位的所有窗戶都統一采用了花窗,每一塊彩繪玻璃都在講述不同的故事,呈現出來的畫麵有很大區彆。
也許領頭人並沒有直接獲得寶物的位置,他也不知道具體的地點。
他拿到的,應該是花窗信息。
比如在某一塊玻璃的相對位置。
這樣即可以起到加密作用,也使得不在副本內的玩家即便截獲了消息,也沒什麼用處。
同伴略一沉吟,便也跟著記憶中的場景,將自己擺在領頭人的位置上,一扇扇花窗看過去。
當時領頭人的目光在哪停留的最久?
花蛇這時碰了碰同伴,示意他向其中一扇窗戶看去。
彩繪玻璃大多講述的都是與神明相關的故事,或者有相對應的曆史典故。
但在這上百塊玻璃中,隻有一塊玻璃,大麵積使用了紅色,好像有無數人死在這裡,鮮血染紅了大地。
而在上方,禿鷲緊隨著死神的鐮刀而來,張開翅膀迅猛撲下來,爪子鋒利如刃。
同伴皺了皺眉,在仔細看過這扇花窗後,一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感在心中蔓延,令他本來狂喜的情緒也被沉甸甸的壓下。
隻要是有著社會性的正常人,就有共情能力,在麵對同類死亡的時候會感到悲傷。
可奇怪的是,現在單是一麵花窗就……
同伴搖了搖頭,隻當自己是焦慮了,然後便和花蛇一起走向那處花窗下麵,湊近了查看。
他們的出現,就像是屍群中唯一的活人,對這安靜的禮堂來說,即便他們的聲音放得再輕,但也做不到踏雪無痕。
就是這輕微的腳步聲和搬動聲,還是引起了那些直愣愣坐在座位上的師生們的關注,視線死死追著兩人的腳步,從禮堂門口一直到花窗之下。
花蛇隻要一轉身,就覺得無數視線像是箭一樣紮在他的後背上,引發危險警報的瘋狂提示,連他的手腳都是麻木的。
他本來彎下腰想要去查看花窗下麵的牆壁,但伸出手之後才覺得自己的手臂麻得厲害,像是被重物壓住了幾個小時後的那樣,難受得令他皺了皺眉,不得不用另外一隻手死死握住自己的手臂,強迫自己動作。
同伴投過來詢問的目光,但花蛇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兩人合力之下,進度被快步推進。
有了那麵與眾不同的花窗提示範圍,兩人很快就在這十幾平方米的範圍內反複試探,找到了不同之處。
最下方的木質牆裙……是空的。
當他們屈指敲響牆裙的時候,隻有一處地方發出了空蕩蕩的回響,並非是實物的悶響。
花蛇心中一喜,與同伴對視一眼,趕忙擼袖子開始撬開牆裙。
但是正忙活得起勁的兩人並沒有注意到,因為他們發出的聲音,原本呆滯在座位上的師生們,像是被驚醒了沉睡一般,一個接一個的恢複了原本的認知和動作,沒有光亮的黑色眼珠滴溜溜的轉著,像是出自工匠的提線木偶人,全然黑色的玻璃珠對準了兩人的背影。
然後,他們緩緩站了起來。
雖然禮堂裡有上千人,但是他們沒有人發出任何一點聲音,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
幾乎是眨眼之間,原本靜坐的師生們,就已經從後方將尚不知情的花蛇兩人包圍起來。
但他們的影子,卻落在原本座位旁邊的地麵上,好像影子也是獨立的個體。
影子們在地麵上蠕動爬行,從人形的模樣抻成細長或橢圓,又像麵團一樣反複變換著形狀,重新變回古怪的人形,隻不過手與腳安措了位置,頭顱被提在手裡。
而從影子中,粘稠的黑色液體滲透出來,在地麵上最開始隻是一個點,然後逐漸向四周擴張,連成一片,將所有影子與師生全都囊括其中。
滴答。
滴答。
暴雨之下,禮堂的某些角落開始滲雨,水滴順著木質橫梁落下來,砸在師生們的身上,地上。
積水從門縫下蔓延進來。
那一瞬間,好像所有的聲音都被歸還了回來。
雨滴聲,暴雨聲,窗戶和圍牆發出的噪音……好像一盤被降噪過的磁帶,忽然之間恢複了所有的底噪,從不真實的空白中,重新回到了現實。
與此同時滲透進來的,還有順著雨水蔓延,肆意流淌的肉色雜質。
那些絲絲縷縷的東西好像隻是水泊的反光,稍一不注意就會與地板融為一體,分不清到底是錯覺還是真實存在。
但下一秒,那些肉色的雜質在順著雨水滲進來之後,開始了慢慢聚集,並且迅猛將原本地麵上的粘稠黑色也吞噬其中,清澈的積水被汙染,變得渾濁而分不清顏色。
無數絲線從水泊中伸出來,糾纏著直指上方,然後開始與肉眼不可見的速度迅速編織成一道人形。
那人影瘦高且長,像是一截木頭衣架掛著不合身的大衣,鬆垮垮撐不起來。
但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卻是那人的臉。
鹿川大學內,很少有學生不害怕這張臉。
而除開這點之外,那也是一張足夠嚇哭孩童的,蠟質僵硬的臉。
好像拙劣的工匠在將要凝固蠟油上,隨手潦草的勾出幾筆充做五官,不管是眼睛鼻子還是嘴巴,都像是硬生生劃開的一個口子,違和感重得令人懷疑這是否是一個真人。
花蛇覺得自己的後背又傳來了麻癢的感覺,根根直立的汗毛在提醒他趕緊跑,但是狼來了的故事讓他覺得自己可能隻是過度擔心,於是依舊專注於自己手裡的事情。
他在與同伴一起吃力的拆卸著木質牆裙。
寶物很可能就藏在這扇牆裙之後,隻要搬開這個,一切就都到手了!
花蛇興奮不已,他就像是中了彩票的人,還沒有等到開獎,就已經在暢想應該去花掉這筆錢。
如果那寶物,真是傳說中隻有這個副本才有的“核心”,那他豈不是賺大發了!
遊戲場裡始終流傳著有關於“核心”、“規則”的傳說。
低等級玩家無法獲知,也不關心世界如何。但花蛇卻很清楚,那是同盟四分五裂之後,巴彆塔下唯一留下的寶物。
簡直像是雷峰塔下的白素貞。
不破不立。
如果當時同盟沒有出事,有關於“核心”的說法也不會出現,指引向未來的路也不會清晰。
所以花蛇一直都覺得,雖然他為同類的死感到緊張不安,卻很高興於同盟那些高級彆玩家的死亡,心安理得的在他們的死亡之上享受福利。
而“核心”……它是另外一個能夠離開遊戲場的可能性。
除了最廣為人知的S級副本之外,更多人其實更加看好“核心”為玩家們指出的路。
傳聞中,“核心”就是遊戲場中的北鬥星,隻要跟著核心指引的方向走,就能找到離開遊戲場的路。
不管怎麼看,這都是比觸發S級副本再通關更加簡單牢靠的方法。
花蛇雖然並沒有太多興趣一定要離開遊戲場,但對於他而言,如果獲得“核心”,他就可以把它賣給那個神秘的組織。
那很可能是站在暫居區背後的存在,外界所知的隻有一個“會長”的稱號,更多的卻無法獲知。
但很肯定的一點——對方絕對大方。
隻要自己手裡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價格可以隨便開,就算自己大開口要整個暫居區,隻要東西的價值足夠,對方都能答應。
多好啊!
到時候自己和同伴就拿著錢,在暫居區逍遙自在,然後看著那個神秘組織任勞任怨的給自己打工,拿著“核心”去找能夠離開的路。
能找到,他就借東風跟著那個組織一起離開這裡。找不到,那也依舊是暫居區悠閒自在的富家翁。
不管進退,都對他極為有利。
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嗎?
花蛇美滋滋的想著,乾勁十足的撬開牆裙上的釘子。
隻不過在木質牆裙被破壞的一瞬間,花蛇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這牆裙……是不是有點鬆啊?不像是很長時間一直存在於這裡的擺件,反倒像是剛剛被人撬動過。
副本裡也有豆腐渣工程?
但與花蛇和同伴的興奮激動不同,兩人直播間裡的觀眾們是另一種“激動”。
無論是將要見到殘酷殺戮的興奮,還是替兩人感到擔憂的畏懼,腎上腺素飆升使得每個觀眾都緊張注視著屏幕,靜靜等待著即將出現的結果。
死亡,還是獲得一切?
這一場□□了所有賭注的賭局中,豪賭的下場隻有兩個。
贏者通吃,或者——
有人在屏幕前瘋狂大笑,有人在狂歡。
也有人不忍心的偏過頭去不敢看,心臟跳動得喘不過氣。
[哈哈哈哈哈!剛剛還以為自己會暴富對不對!讓你開心,讓你開心,死了活該!!]
[憑什麼這種好事情輪不到我啊?給這種廢物有什麼用,浪費機會而已,嗤。]
[花蛇是B級,除非你是A或B,不然他都失敗的事情上,你會贏的概率很小誒。你是在高估你自己,還是在低看了高級彆?]
[我靠,我靠!回個頭啊大哥啊啊啊氣死我了!這東西誘惑力就那麼大嗎?命都不要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多少高級彆玩家都是因為這個而死亡,看來我今天又要親眼見證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