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翊音所懷疑的,正是顧希朝與黎司君是同一陣營,更像是類似於係統這樣的存在,是黎司君的重要“下屬”。
而就是這樣的顧希朝,說過最無解的一句話。
——由死者來決定世界的未來。
死者,遊戲場裡玩家們的來源和身份。
未來,遊戲場本來就要邁向的目標。
這兩件事湊在一起,絕非無緣無故。
再加上池旒……
池翊音眸光暗了暗,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心中成形。
或許,所有人一直以來,其實都誤解了遊戲場的本來意圖。
就像是在馬家大宅,所有人都去迎合馬老爺,以為一家之主的馬老爺自然而然的一定是副本BOSS,卻忽略了旁邊的馬玉澤。
遊戲場也是同樣的狀況。
所有人都被在眼前漂浮的水汽所蒙蔽,以致於看不清藏在水麵下的真相。
遊戲場,根本不是為了讓所有玩家通關回到現實才被設定的,那都是玩家們的自以為。
它本來的目的……
是造神。
從無數死者中,層層篩選,直到最具有資格的存在出現,足以取代想要毀滅世界的神明,重新站在神台上,庇護支撐這個世界。
在想通的那一瞬間,新世界的係統小雲海突然出現,提示音響起。
【旅客池翊音!請您立刻停止對遊戲場的攻擊!再重複一遍,立刻停止攻擊!】
【如您執意如此,係統將在三次警告後對您……】
可提示音到一半,卻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樣,猛地沒了聲音。
至於係統的威脅,就更消失得乾淨。
取而代之的,是不緊不慢的高跟鞋聲。
池翊音認得這聲音的頻率。
每個人都有獨特的走路方式,節奏習慣速度各不相同,這些細小的不同,最終會使得每個人的足音都是獨一無二的。
就像是暫時性的指紋。
憑借這個,池翊音可以輕鬆認出來,這聲音的主人……
是池旒。
就好像池旒與新世界係統身處在同一片空間。
……或者,以池旒一貫的行事風格來推斷,在上車後就消失了的池旒,很可能是在憑借著進入新世界,獲得新係統的機會,反向追蹤到了新係統的所在地。
並且,攻入了新係統的機房。
池翊音可還沒有忘記,在候車大廳與池旒見麵時,她身邊數人立刻就散進了人群中,隱匿不見,沒有人知道那些人是去做什麼了。
即便是池翊音,當時也隻以為那些人是池旒的下屬,先一步前往查看和排除危險。
但是,池旒並不是會縮在下屬身後的性格。
那些先一步離開的人,自然也會是入侵新世界。
在新係統嚴厲的威脅池翊音的時候,池旒剛好就在現場,並且毫不猶豫的廢了新係統,自己坐在麥克風後麵,與池翊音交談。
像是驗證池翊音的猜測一般,下一秒,低沉磁性的笑聲響起,帶著池旒所特有的危險感。
【好久不見,池翊音。】
她的聲音響起後,立刻就有另外一道男聲從不遠處模糊傳來:【會長,您稍早之前才與池翊音先生見過。】
那提醒池旒的人,正是一直跟在她身後的男人,蕭秉陵。
池翊音眉尾微挑:【這就是你拜托我進入新世界的真實目的嗎?讓我在前麵吸引係統的注意力,你則趁機反向追蹤,尋找係統的所在地?】
池旒並未否認。
她從來對於自己所做的事情正大光明,無不可對人言。
——隻要,你有這個資格,被她看在眼裡。
或者,你有她想要的東西,足以和她交易,並且有自信不會被怪物吞噬。
【怎麼,你覺得我做出這樣的決定,很意外嗎?】
池旒輕笑:【不過,你做的比我預料中的還要好。看來我們的新係統小雲海,從前輩那裡獲得了一些友善的建議呢。】
【比如——重點關注池翊音,這類的。】
新係統將所有注意力放在池翊音身上,警惕著大魔王像錘爆前輩飯碗那樣,也錘爆它的飯碗。
結果就因為這樣,它反而給了在黑暗中虎視眈眈的怪物以可乘之機,更恐怖並且危險的大魔王,在背後向它露出了獠牙。
背後失守。
從在娃娃咖啡館池翊音威脅係統時,池旒就意識到了,係統一定會對池翊音多加關注。
不過那時,她選擇按兵不動。
畢竟遊戲場已經運行了十二年,就算係統表麵上看起來蠢兮兮的,但如果是真正的危機情況,它絕對會展現出所有的實力,不肯放過任何能夠翻盤的可能。
池旒的目的並不是這個係統。
而是在新世界開啟後的那個全新的係統。
數據的傳承性,使得新係統必定會從係統這裡得到重要提醒。
比如小心池翊音。
池旒要的就是這個。
借由池翊音,她反向追查定位了新係統,並且在新係統激動上線的瞬間,就大舉進犯,直接將新係統扣押了。
人在家中坐,魔王天上來。
新係統在數據庫的虛擬空間裡,正準備對池翊音發出最後警報時,就毫無防備的被池旒單手反扣在了桌麵上,重重一擊,差點沒磕死它。
它懵了不知多長時間,直到聽到池翊音與池旒的對話,才慢慢回過神來。
新係統小雲海:QAQ請問你們母子是和我們係統有仇嗎?我宣布從今天開始,池旒就是最恐怖的大魔王!!!沒有之一!
池旒垂眸掃了眼小雲海,漫不經心的腳下發力,高跟鞋下,小雲海頓時被踩進了龐大的數據洪流中,差點沒直接擠爆了它的處理中心。
小雲海:!!!我會咬人的,真的!
池旒嗤笑了一聲:“廢物。”
小雲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你這人怎麼能這樣,揍了彆人還罵人?”
身處包廂中的池翊音挑了挑眉,幾乎是同步與池旒露出了同樣的神情,頗覺有趣的笑了起來。
與此同時,收到數據庫被攻擊並被順利入侵消息的列車長,沉默了。
黎司君的視線也若有若無的向池翊音瞥來。
池旒坐擁數據庫,以係統的視角掌控了整個新世界已開的地圖,自然也將黎司君和列車長的反應看在眼裡。
但她並不擔憂自己的安全。
【各位,成王敗寇,願賭服輸。】
她低沉磁性的聲音裡帶上一絲慵懶笑意:【十二年前,我就已經應該走到這裡,是某位卑劣的世界意識使用了某些手段,才讓這個事實被推遲了十二年。】
【現在我來,不過是拿回早應該屬於我的東西。】
【就像這個世界,以及遊戲場最深處的核心。】
池翊音與新係統的通訊通道還開著,因此可以清晰的聽到池旒的聲音。
他隻是不知道,池旒所說的內容裡,有一部分到底是指的什麼。
比如某位沒有被直接點名的世界意識。
十二年前……
以池旒的能力,她確實早就應該在十二年前,剛進入遊戲場時,就已經打通遊戲場離開。
那或許是不被常人理解的強大實力,但池翊音對此很清楚。
池旒十二年都沒有離開,才是蹊蹺。
還有她提到的,被她評價為卑劣的事件……到底是什麼?
池翊音抿了抿唇,用眼神向黎司君詢問。
黎司君讀懂了他的想法,卻有些無奈,似乎並不準備告訴他有關於這一部分的真相。
他無聲道:音音,有些真相,不知道才是幸福。
池翊音卻沉眸冷笑:無知是為了保護愚蠢之人小得可憐的大腦,你覺得,我需要被你保護嗎?黎司君,不要搞錯了,我接納你是讓你成為我同伴,而不是讓你來限製我的天空。如果你做不到……
那就滾!
黎司君無奈輕歎。
他什麼都沒說,卻慢慢握住了池翊音的手掌,修長微涼的手指在池翊音的掌心劃動。
池翊音愣了下,眼神複雜的看向黎司君,對方卻隻緩緩閉了閉眼,似是承認。
而池旒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之後,也沒忘將池翊音需要的給他。
公平的交易,沒有任何短缺。
【你說對了一件事,池翊音。】
池旒的聲音冰冷:【遊戲場,從來就不是為了讓人通關,而是為了——造神。】
【世界意識不喜歡神明……噢,這是不能說的是嗎?世界意識?】
她故作驚訝的詢問,卻低低笑出聲,將世界意識拚命想要掩藏的黑暗,就這樣輕易的抖了個底朝天。
【不喜歡怎麼辦?當然是殺了原本的神明,換一個可以被操控的傀儡上去,按照世界意識的心意去做事,而它,就可以從此高枕無憂,不必擔心自己死亡了。】
【多可笑啊,從全世界所有人類共同的潛意識中誕生的世界意識,卻試圖反噬創造了世界的神。】
池旒冷酷譏諷:【那樣無能的神,不要也罷。】
剛開心於池旒幫神明說話,而想要撒嬌貼貼的猴子係統:“…………”
黎司君:“…………”
他唇角抽了抽,有些無奈。
池翊音卻反而被逗笑了:【所以,你想要成為新的神嗎?池旒。】
池旒挑了下眉,在虛擬空間中一雙長腿交疊,高高坐在旋轉椅上,轉身望向身後的蕭秉陵。
接到眼神的蕭秉陵立刻了然,躬身行禮後,轉身沒入磅礴的數據洪流中。
他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就已經被耀目的光芒吞噬。
池旒則伸手按住了運行中的通訊通道,漫不經心笑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等你有底牌來和我交換之後,再來問我吧。】
【小心,池翊音。在實力不足時被人發現你的危險性,隻會招致死亡。彆以為,你姓池,我就會袒護你。】
【阻礙我的,就算是你,我也同樣會掃除乾淨。】
話音落下,聲音通道被關閉。
黎司君握住池翊音的手掌微微收緊,似乎在擔憂著,想要為他傳遞一些力量。
池翊音垂著頭,散落下來的銀灰色發絲擋住了他的神情,讓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就連列車長都屏住了呼吸,悄悄抬頭向池翊音望去,生怕大魔王被最終魔王一刺激,就要整個噴發了。
列車長:唉……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但池翊音卻隻是輕笑出聲,緩緩搖了搖頭。
當他重新抬起頭時,依舊是尋常那副溫和無害的模樣。
“列車長。”
他甚至當著所有人的麵,主動喊了列車長:“所以,死屍說了什麼?”
一時間,所有人都驚呆了,一道道視線齊齊向池翊音看去。
就連紅鳥都驚愕的看向池翊音,不明白他怎麼突然間出頭。
隻有京茶“嗯?”了一聲,歪了歪頭,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那個惡心心叫自己小雲海的新係統,是不是壞了?”
京茶一臉嫌惡的皺眉:“我怎麼聽見哭聲了?”
池翊音訝然瞥了京茶一眼。
嘖,恐怖的直覺係。
但池翊音的問題,終究是把列車長架在了火堆上。
他隻是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其他人並不好奇。
正相反,如果不是列車長看起來太恐怖不好惹,他們恨不得衝上去自己聽。
列車長也沒想到池翊音竟然一改之前的行事風格,一記直球直擊要害,這讓他一時有些吃驚。
但很快,他重新換上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樣,半蹲在血泊碎肉中,緩緩抬頭從下向上的看向包廂裡的玩家們。
“看來各位都很關心同乘旅客呢,真是善良得讓我感動。”
列車長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慢慢站直身軀。
血液從他長披風的下擺滴落,像是剛剛殺完人回來的變態殺人狂,血腥而陰沉,足以令人從靈魂深處感到懼怕,本能的想要後退。
不少人強忍著逃離的衝動,想要得知死者的秘密。
知道其他人是怎樣死的,才能讓自己規避危險,活得更久。
他們傷心嗎?傷心的。
畢竟同為A級,殘屍的現在就有可能是他們的未來。
但是任何同情和憐憫,都比不上自己的命。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向前一步想要聽清列車長的話。
而他咧開了唇角,張揚的露出十六顆白牙,嘴巴一直咧到耳根下麵,那張慘白的臉如此猙獰而不似人類。
“死者說啊……”
列車長慢慢壓低了聲音,用嘶啞的嗓音道:“殺死他的人,就在你們之間。”
“凶手趁亂隱匿在了你們中,但他不會就此罷休的。”
列車長笑得意味深長:“他啊,要等報完了所有仇恨,讓害死他的敵人都悲慘死去,才肯停下來。”
“所以,誰會是,殺害了我們尊貴客人的凶手呢?”
列車長歪了歪頭,似乎對這個問題的答案真的毫無所知。
他的話就像是在人群中扔下了一顆炸.彈,頓時眾人驚呼著四下望去,心虛得不敢直視殘屍。
能走到這裡,誰手上不沾著人命呢?形勢所迫,不是他死就是彆人死。
沒人敢說自己沒有仇人,也就沒人能在這種時候安定下來。
人心惶惶。
池翊音卻沉沉看著列車長,無聲道:說謊。
列車長驕傲挺胸: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