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黎司君不悅看向京茶的那一眼,也像一盆冰水兜頭而下,讓焦急得火急火燎的京茶,瞬間門冷靜了下來。
京茶雖然在包廂裡,但並沒有像童姚那樣休息,而是一直心神不寧的走來走去,因為擔憂紅鳥而不斷在腦海中做出最壞的設想。
池翊音敲門的聲音,就像一點火星,瞬間門點燃了這個壓力蓄滿的炸藥桶。
直到這時,京茶才定了定神,在焦急四望卻什麼都沒發現之後,意識到似乎是自己反應過度了。
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向池翊音道歉。
池翊音擺了擺手,很理解京茶的情緒。
應該說,從這對連稱號都會共享的搭檔,見識過餐廳中那些逝去了同伴後的玩家狀態之後,就一直處於神經緊繃壓力拉滿的狀態。
會失去同伴的恐懼,一直盤旋在他們心底。
不過現在爆發出來,倒也是好事,不至於再擔心他們會不會因為過重的心理壓力,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了。
池翊音從黎司君的懷抱中起身,已經很習慣於黎司君這個同伴在自己身邊,時刻關注並幫助自己了。
在他自己沒有發現的時候,對黎司君的信任就已經一點點加深,甚至可以放心的將自己身後交給對方。
他姿態自然的走到京茶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安慰著他,讓他慢慢緩和了心緒,然後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其他車廂傳來地震聲,看方向,很像是後麵的其他包廂車廂。我和紅鳥一起去看看,你留在這裡,守著童姚。”
京茶一驚,下意識反駁:“可紅鳥是我的同伴,他……”
“他有我照看,你不用擔心。反倒是童姚,她沒有同伴,並且狀態不好,留她一個人在這裡很危險。況且,還有越離他們……如果他們剛好在我離開的時候回來,你也能幫我看看他們的情況。”
池翊音問:“我可以信任你嗎?在我離開這裡的時候。”
京茶轉頭看向童姚包廂的方向時,卻恰巧看到了躲在車廂玻璃門後的紅鳥。
對方向他擠眉弄眼,比比劃劃的指著池翊音和黎司君,又驚恐的指了指自己。
紅鳥:大佬在談戀愛,彆打擾他們,會被揍!就像我一樣。
京茶讀的:聽池翊音的話!
京茶的大腦——已停止運作——植入新大腦“紅鳥”——接收指令——指令執行成功√
“好。”
京茶恍然大悟,毫不猶豫點頭:“既然你都和紅鳥說好了,那就這樣做吧。”
“你們外出的時候,我負責看家。”
說著,他就走到童姚房門前蹲了下來。
幾隻黑兔子也蹦蹦跳跳的努力擠到他身邊,圍得像是一圈黑色的花環,好像孫悟空畫的圈,這樣就能保護京茶。
池翊音挑了下眉,被京茶逗笑了。
當他走出車廂,與紅鳥並肩而行,邊說著話邊向震感傳來的方向走去時,卻在車門旁停住了腳步。
一個令池翊音感到眼熟的袖標,正靜靜的落在門後的縫隙中。
上麵繡著,“零三”。
正是那位失蹤了的列車員的編碼,也是他一直佩戴的袖標。
池翊音頓了下,隨即彎下腰撿起那袖標。
一點黑色,在袖標離開地麵時,像是染上的塵埃般脫落。
看不到的力量從黎司君站立的地方向外擴散,毫不留情的壓製住了地下湧動的東西。
像是被一腳踩死的蟲子。
黎司君輕皺眉頭:【我可以當做看不見,但是,不管是“死神”還是世界意識,都不允許他們越界。如果他們敢傷到音音……】
他的話不需要說完,無聲而強大的威懾力,就已經嚇退了試圖翻湧上來的黑液。
列車長瘋狂點頭,代替“死神”向黎司君承諾,絕對不會讓任何東西碰到池翊音一丁點。
列車長:開玩笑!哪怕攻擊我那個戀愛腦上司,都比攻擊池翊音的下場好!
誰瘋了嗎?敢去動神明的心頭好?
池翊音並沒有發現黎司君片刻的沉默,在他沒有意識到之前,黎司君就已經解決了一切。
他將袖標遞給紅鳥,示意他查看。
紅鳥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心頭疑惑:“這不是列車員的東西嗎?怎麼會掉在地上。”
“就算他們再粗心,也不會犯這種錯誤吧?”
池翊音搖了搖頭:“在我們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一定是發生什麼了。”
他看向眼前通往車廂的路,神情漸漸嚴肅。
“做好準備吧。”
池翊音淡淡道:“暴風雨要來臨了。”
他有預感,那“天震”,絕不是小事情,甚至與列車員的失蹤有著密切的聯係。
而在幾人離開之後,車廂內也徹底安靜了下來。
京茶在童姚的包廂門前盤腿而坐,確保不會有任何人能越過他進入包廂,所有試圖傷害童姚的敵人,都會被他攔下,不會打擾童姚的休息。
而他一邊漫不經心的揉著手掌裡的小兔崽,一邊沒閒著的向車廂兩邊張望去。
他記住了池翊音的話。
或許,楚越離和斯凱,就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雖然我很不喜歡一點戰鬥力都沒有,隻會靠腦子的楚越離,但是……”
京茶抿了抿唇,自顧自的嘟囔:“要平安回來啊,真是不讓人省心。”
他精致的小臉上帶著嫌棄,眼睛裡卻隱含著擔憂。
而在他身後的包廂內,同樣是一片靜悄悄。
隻不過與京茶想象的保險畫麵並不相符。
童姚並沒有在床上休息,包廂內也並沒有任何安詳平和的柔和氛圍,反倒是翻湧著的黑液,逐漸上湧,覆蓋了包廂。
而童姚,她就站在包廂門後麵,麵朝門板死死貼在上麵,表情僵硬青白,不似活人。
隻有那雙空洞僵直的眼珠,死死的盯著門板。
似乎在穿過門板,看向守在門外的京茶。卻沒有任何看向同伴時的溫情,而是冰冷陰森,如同厲鬼。
京茶不自覺抖了抖,覺得渾身發冷,好像被毒蛇從背後盯住了一般。
“降溫了嗎?”
他嘟囔著回頭看了看門板,有些疑惑。
……
池翊音和紅鳥抵達傳來震動聲音的車廂時,其他玩家也都差不多到齊了,他們幾乎是最後到的。
先到的這些玩家將車廂走廊裡堵得嚴嚴實實,甚至沒辦法讓池翊音兩人走過去。
紅鳥努力跳著腳,伸頭往人群最中央的包廂看,視野卻被擋得什麼也看不見。
“這到底是怎麼了?”
不得以,紅鳥隻能拽住旁邊一名眼熟的玩家,低聲向他問道:“好兄弟,我來晚了什麼也沒看見,能給我講講嗎?”
那玩家搖頭歎氣:“你們來晚了也挺好的,最起碼沒有嫌疑了。”
紅鳥:“”
什麼嫌疑?難不成地震還是他們搞出來的不成?
但池翊音卻透過人群,眼尖的看到從那被團團圍住的包廂裡,流淌出來的血液。
大片的血跡出現在包廂門口,染濕了地毯。
幾個淩亂的血手印按在包廂門和走廊的牆壁上,在米黃色的牆紙上顯得很是顯眼。
似乎是有人在地上爬行,試圖撐著牆壁借力,因此而留下的痕跡。
池翊音看不清包廂內部的情況,卻看見了摔在走廊上的半截手臂。
聞聲趕來的玩家們包廂前圍成了一個大圈,誰都沒有率先說話,也沒有主動走進去。
他們全都堵在這裡,低頭看著地麵,神情麻木,隱含驚恐。
就好像,他們看到了自己的屍體。
池翊音皺了下眉,撥開身前的人向最前方走:“麻煩讓一下,那個包廂是出事了嗎?”
“人還有沒有救,趕緊問問都發生了什麼。”
他的問話就像一個開關,讓按下暫停鍵的車廂裡,重新有了聲音和動作。
玩家苦笑著搖頭,向後麵退去,給池翊音讓開了一條通路。
站在最前方的玩家抬起頭,看向池翊音時神情嚴肅。
“早就死了,而且,什麼線索都沒留下。”
那玩家眉眼漠然,沒什麼溫度的看向周圍的其他人:“我知道這麼說,會讓很多人不舒服,但為了我們這個群體的存活著想,請大家在與到類似的情況時,務必在死亡之前留下線索,好讓我們其他人得到消息,規避死亡。”
其他人忍不住皺眉,也有人看向說話的玩家心生不滿。
“彆在這裝理性了,不過是因為死的不是你或者你同伴而已。”
有人譏諷道:“換是你的熟人死在這,再看看你什麼反應?裝什麼裝呢,以為這麼說就讓你看起來很厲害?”
旁人點頭附和:“人剛死都沒涼呢,就說這種話……是不是太冷漠了點。”
那玩家眉眼不動,絲毫沒有自己被針對了的憤怒。
“我說了,是為了我們這個群體的存活率,而不是我們中間門某個人的。”
“事情到現在這個地步,先是所謂的許願導致的自相殘殺,死了一大半的人,又在包廂出事,死了一個。”
他問道:“你們到現在還在覺得,這是某個人的事情嗎?光靠著內鬥,我們能得到什麼?不過是被遊戲場分割,使得力量分散,最後全軍覆沒而已。”
“但如果我們每個人都能在死亡前留下線索,或許,還有人能夠幸運的活下來,成功完成我們的理想。”
這番話讓池翊音不由得抬頭,看向對麵那玩家。
那玩家戴著一副眼鏡,頭發被一絲不苟的攏在腦後,身穿柔軟細密的羊絨衫,內裡的襯衫板正沒有一絲皺褶。
他看起來就像是大學裡常年泡在圖書館和實驗室中的學者,隻有理性,沒有多餘的感情,甚至生命對他也不過一個研究的課題。
……與沒有戴上假麵之前的池翊音,何其相似。
池翊音彎了彎唇角,對那玩家產生了興趣,卻也無聲歎息。
看來那玩家對於人情世故並不了解,在這種因為死亡而導致所有人神經緊繃的時刻,說出這種話……
不被人打死都算是好結局了。
果然,那玩家的話進一步激發了其他人的不滿與恐慌。
一時間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從包廂轉移到那玩家身上,被吸引得火力全開。反倒是讓池翊音撿了個機會,得以從鬆懈下來的人群中擠過去,成功站在了包廂門口。
映入眼簾的,就是大片大片紅色的血跡。
不光是地麵和走廊上,還有包廂內的牆壁,以及所有家具。
混合著碎肉快的血液噴塗在牆壁和天花板上,然後在重力的作用下,一點,一點的墜落下來。
砸在地麵上時發出輕微的聲響。
“嗒!”
“嗒……”
在嘈雜混亂的人群中,顯得如此寂靜,稍不注意就會被忽略過去。
而四麵的牆壁上,到處都是長條劃過的血跡。
像是某人用沾滿鮮血的手放在牆上,逃跑時留下的痕跡。
家具東倒西歪,昂貴的水晶吊燈被砸碎在地麵上,和血液混雜在一處。
而倒在水晶碎片上的玩家側著頭,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
他的手臂指向包廂門口,甚至都在門外的地毯上留下了手印,卻還是沒能成功逃離,而是死在了包廂裡。
生命逝去,溫度漸漸降低。
那玩家的屍體逐漸呈現出死亡特有的陰冷感,身軀也慢慢僵硬。
池翊音垂眸看了半晌,然後半蹲下身,在死屍旁邊仔細查看。
奇怪。
雖然這玩家渾身是血,但他身上卻沒有一處傷口,就連衣服都沒有被劃破。
那他的死因?
池翊音皺眉,不由得開始懷疑起玩家中的覺醒者。
除非這起死亡與雲海列車有牽扯,否則能做到這種詭異死亡的,隻有覺醒者。
新世界,所有玩家的賬戶積分和道具全部清零,重新開始。
雲海列車上,沒有玩家有除了自身之外的工具。
但覺醒者……他們覺醒的力量本身,就是例外。
池翊音思考的時候,紅鳥也艱難的擠了過來,在他身邊蹲下。
一眼掃過,紅鳥就已經知道了這玩家的身份。
“a級,覺醒者,稱號‘月亮’。”
紅鳥大致看了幾圈屍體,然後皺眉往包廂裡看,似乎在找著什麼:“‘月亮’這個稱號有獨特之處,獲得了稱號的人,會有兩隻狼作為助力。”
“主人都死了,狼呢?”
他覺得奇怪:“那可是稱號給的狼,和稱號同生共死的。怎麼他在這,狼不見了?”
池翊音目光沉沉的看向包廂,卻對這玩家的死亡方式持懷疑態度。
包廂裡慘烈景象,看起來是有人趁他不備,進入包廂殺了他。
但問題是,池翊音看到那些家具的瞬間門,響起了自己先前看到家具中掩藏的屍體,甚至被拽入死亡深淵的事。
有沒有一種可能,沒有人偷襲玩家,而是家具在追殺他?
滿地的狼藉並不是在逃避中造成的,而是家具在得逞之後,就重新變成了死物,這才倒在地麵上。
或者說,是藏在家具裡的死屍怪物……
“我沒有必要殺他。”
平靜的否定聲響起。
隨即是激烈的怒罵聲。
“我也是!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完全沒有必要用這種手段取勝!他死不死對我都沒有影響,根本沒有殺他的理由!”
池翊音轉身仰頭看去,就見那些玩家已經再次產生了分歧。
先到的幾名玩家被其他人懷疑,認定殺了“月亮”的行凶者就在這幾人裡。
如果不找出這個行凶者,有可能在他們熟睡的時候,行凶者會再次作案,趁機殺死他們,達成自己的目的。
沒有人會賭其他人的善良。
聖人早就死了。
在共同的威脅之下,後到的那些玩家迅速擰成一股繩,同仇敵愾對付那幾個先到的玩家。
但這幾個被懷疑的玩家並沒有因此而團結,反而一邊怒罵著為自己解釋清白,一邊懷疑其他同樣早到的玩家,彼此指責猜忌。
現場一片混亂。
池翊音也明白了先前那玩家說的晚到比較好的原因。
確實,能省下不少口舌。
但在這片混亂中,隻有一人冷靜。
那玩家推了推眼鏡,一低頭,就與池翊音對上了視線。
他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