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撫摸著柳樹粗糙的枝乾,感歎著什麼。
數分鐘後,又是一遍。
容瀟對這種殘魂沒什麼興趣,抬起腳便要離開。
誰知就在離開的一瞬間,那殘魂也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了些什麼,竟然做出了重複舉動外的其他事情。
這令容瀟不禁生出幾分震驚來。
隻見那殘魂驀地抬起頭,眺望容瀟所在的方向,而後竟是一步一步地朝容瀟這邊走來。
這殘魂穿著一件白衫,作書生打扮,臉生得有幾分風流在,想必生前也是個體麵人。
容瀟上下打量一眼殘魂,有些好奇對方能做出什麼舉動來,便乾脆站著等他來。
那殘魂一步一步,朝她走來,每走一步,魂魄都如同水中月被激起漣漪一般劇烈地晃動著,仿佛隨時都會消散似的。
終於,那魂魄走到了容瀟的麵前。
他的神色仍舊是茫然,並沒有恢複記憶的跡象。
“留,留步。”殘魂嘶啞地說。
他低垂著腦袋,視線落在容瀟腰間的豬崽木雕上,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說出這樣的話來。
容瀟沒想到這殘魂還是個能說話的,奇道:“有事?”
那殘魂卻又不應答了,呆滯地站在原地。
容瀟便又問了一遍,那殘魂卻仍是沒有反應。容瀟便以為剛才的“留步”也是這殘魂重複記憶中的一部分了,抬腳離開。
幾日後,容瀟又到河邊的商店裡采買東西,再次撞上了這隻殘魂,他依舊機械地站在河邊撫摸著枝乾,瞧見容瀟,卻又再恢複一瞬的光彩,走上前來喊她“留步。”
容瀟隻以為又和上次一樣,沉了口氣,不欲和一隻殘魂計較,抬腿便要離開。
然而就在容瀟轉身時,她忽然聽見那殘魂開了口,說出了第二句話,聲音依舊是如同裂帛一般的嘶啞:“阿鴛……”
他對著容瀟腰間掛著的豬崽木雕喊道。
這一聲雖然沙啞但容瀟卻聽得真切,她忙回過頭,解下腰間的木雕舉到那殘魂麵前:“你認識文鴛?”
“阿鴛。”那殘魂便又叫了一聲,原本無機質的眼眸中仿佛因此而生出了一點若有若無的光澤。
容瀟看他這模樣不似作假,猜想這殘魂大約是和文鴛有些聯係,說不定還是千年之前的舊情人什麼的,乾脆便道:“想見阿鴛的話,就跟上來吧。”
但他卻是一動不動地站著。
容瀟彆無他法,隻好拿出木雕在那殘魂眼前晃了一圈:“想要嗎?跟上來就給你。”
那殘魂便真的動了起來,如同木偶那般笨拙地跟在容瀟身後。
容瀟好幾次回頭去看那殘魂,隻見他的魂體已然動蕩得不成樣子,卻仍舊努力地跟上來,她有些害怕這殘魂還沒到家就完全消散了,隻得拈手施了一道鬼力加在殘魂上。
如此一來,殘魂才變得穩固一些。
容瀟一路帶著殘魂走到了家中的庭院前,忙喊道:“文鴛快出來,有你的快遞。”
殘魂不解快遞是什麼意思,呆愣愣地站在庭院裡等待。
然而數分鐘後,出來的卻不是文鴛,而是燕寂。
事業心很強的燕寂一邊走出客廳一邊說:“她去山上找合適的雕刻木材了,到的是什麼快遞啊?是不是廠家寄過來的測評樣品?”
容瀟往後讓了一步,好讓燕寂看清自己身後的殘魂:“喏,這個快遞。”
燕狀元清俊的臉上流露出迷茫神色:“……?”
容瀟攤攤手,解釋道:“路上見到的,好像認識文鴛,我就把他帶回來了。”
她想了想,又說:“既然你現在沒什麼事,不如和我一起給他穩固一下魂體,不然一會兒文鴛沒回來,他就先消散了。”
燕寂消化了一下容瀟帶來的信息量,而後隨著容瀟一起結印朝殘魂中注入自己的鬼力。
數分鐘後,二鬼額上沁出汗液,結束灌輸鬼力的舉動。
才剛喘了口氣,容瀟便瞧見了不遠處抱著許多木頭塊,往庭院裡走的文鴛。
“快來看看,這鬼你認識不,”容瀟為了穩固這殘魂費了不少力氣,這會兒忙招呼道。
而那一直呆滯著的殘魂,這時也仿佛察覺到什麼一般,朝身後望去。
刹那間,萬籟俱寂,蟲鳴和風聲都停滯了。
一張熟悉萬分的麵龐猝不及防闖入文鴛的眼簾,她在看到這張木訥呆滯的臉時,腦海裡便自動浮現出了對方嘴角帶著壞笑,逗弄自己的生動模樣。
“周……周……”文鴛顫抖著嗓音,脖頸上經絡暴起,她想要叫出對方的名字,卻因為過於激動,而發不出成形的聲音來。
一如她得知周清閒死訊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