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據坐了一會兒,起身,走到屏風前。
“明湘?”
他問了一聲,沒人答。
他蹙眉,走過去,發現屏風後鋪著絨毯的地麵摔了一隻金盞杯,明湘早就趁他們不注意,從後麵離開了。
*
明湘回到文華殿。
一進去,正好撞見剛回宮的花梨。
花梨眼中還有喜色,一見到明湘,那喜色卻又變成了驚訝。
“娘娘頭發怎麼亂了?”
明湘出神片刻。
哦,我頭發有點亂了啊。
她現在腦子有點亂,於是反應便慢了半拍。
慢了之後,就意識到自己居然是這麼回來的,就覺得有點好笑。
怎麼就因為這麼一件事,連儀態都沒了。
她問花梨,“你見到家人了嗎?”
花梨笑著點了點頭,“奴婢哥哥他們一家過的很好,奴婢也去見了父母。”
“他們還好嗎?”
花梨聲音低弱了下來,“他們與世長辭了。”
明湘微微一怔,輕聲道:
“很難過,對不對?”
花梨扁了扁嘴,聲音有點哽咽。
“娘娘,奴婢可以抱抱你嗎?”
明湘主動抱了抱她。
花梨在她懷裡,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溫暖,忍不住哭了起來。
最開始窸窸窣窣,聲音很小,可越到後麵哭聲越大了起來。
“奴婢都不認識我哥哥,看到父親母親的墓碑真的想哭,可是還要忍住……”
“奴婢以後沒有家了……”
“以後娘娘在哪裡,哪裡就是奴婢的家……”
明湘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
花梨哭著道:“若是娘娘的父母還在就好了!不要和奴婢一樣……”
她說著,忽然意識到自己說出了什麼,連忙跪了下來。
明湘養女的身世,在有心人的打探下都不是什麼秘密。
但她身邊的宮人從來不敢提起這回事,生怕惹娘娘生氣。
明湘不以為意,扶起她道:“我不在意這件事的,你還想說什麼?”
花梨哽咽道:“有家真好……”
明湘沉默了一會兒,道:“確實很好。”
待花梨平靜了些,宮人們便帶來一疊宮冊。
“文昌侯夫人給娘娘送來了許多禮物,感謝娘娘之前的照顧之恩。”
明湘翻了翻那冊子。
花梨掃了兩眼,即使眼睛還紅著,也忍不住震撼道:“這是把文昌侯府搬空了嗎……”
怎麼會有這麼多東西。
花梨天天見著趙據差點就把內庫都搬給明湘了,眼力自然不凡。
饒是如此,還是被文昌侯府送來的東西驚了驚。
明湘看了眼,心中浮現出一個猜測……
顧盼影還沒掌家,再感激她,也拿不出這麼多東西……
這裡麵恐怕不止是有文昌侯的東西。
她仔細翻了翻,發現裡麵果不其然,有五絕居士的真跡。
她輕聲道:“把這幅畫給我拿過來。”
宮人應是,又呈上文昌侯府遞來的請帖。
“文昌侯請娘娘參加長女的滿月酒。”
其實宮人說這話時,心裡也覺得稀奇,隻因為一般滿月酒,請的都是相熟的親人。
例如文昌侯請太後出宮也便罷了,可請無親無故的貴妃娘娘就有點稀奇。
明湘沒說去不去,隻先拿過那副畫看。
一見到那畫裡畫的意氣風發的男子,她忽然就紅了眼,淚盈於睫。
傍晚,燕國公府。
太醫急急地出宮,再給半夜犯病的顧老夫人診治之後,沉默地走了出來。
顧恪和夫人焦急地等了許久,見此連忙迎了上去。
“我母親的病怎麼樣?”
太醫沉聲道:“老夫人時日無多,藥石無醫,準備後事吧。”
顧恪心中一沉。
這已經是全天下最擅長老人病的太醫了。
而之前顧恪就知道母親的病情已經很難救回來,隻是他沒想到,這一日會來的那麼急。
“最多還能有多少時間?”
“長則三月,短則三天。”
燕國公夫人哭出了聲。
顧恪則驀然想起了,幼時與二弟、母親相伴的歲月。
他眼眶濕潤了些,走進了顧老夫人的屋子裡。
老夫人躺在病榻上,病情讓她原本豐腴白皙的手變得枯瘦如柴。
她此時已經醒了過來,渾濁的眼睛看到顧恪,低低喚道。
“允之……”
這是顧恪的字。
顧恪跪在她床前,低聲道:“母親,你還有沒有什麼未儘的心願?”
即便身份尊貴如他,這個時候,也隻是個留戀母親的孝子。
老夫人沙啞笑了笑。
她的手不斷在顫,卻緊緊握住了顧恪的手。
那用力的程度,讓顧恪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執著的想法。
“湘君……”
顧恪聽到她喚道。
老夫人閉著眼,顫聲道:
“我就想……臨死前能再見到湘君……”
“這樣我才能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