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容珺那日打傷護院離開國公府之後, 再沒回去過。
雲嬈病了之後,除了上朝以外,他幾乎寸步不離的守著她, 無論是喂藥、擦汗、更衣,絕不假手他人。
原本封得死死的門窗,在鐘鈺離開不久, 就讓人全部恢複原狀, 將板子全都拆下。
雲嬈的燒其實隔日就退了, 但不知為何, 遲遲不醒。
兩三日過去,容珺一日比一日陰沉,就連陸君平派人過來通傳, 讓他過去皇子府一趟,亦置之不理。
每日就待在屋裡,抱著昏睡不醒的小姑娘,哪裡也不去。
雲笙從沒見過公子如此消沉。
公子一向恪守禮節, 就算當年世子之位被奪也未曾頂撞過榮國公與長公主,沒想到今天居然為了一個女子破了例。
還鬨出那麼大的動靜。
容珺雖不再回國公府,但如今這件事已經鬨得滿城風雨,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容珺為了一個外室衝撞榮國公。
那日長公主得知容珺不服榮國公管教,和下人動了手,氣得不輕,揚言要找出容珺藏在外頭的那個外室。
不知是不是因為長公主這番大動作的關係,短短幾日, 容珺就被言官參奏不少次, 連帶陸君平也被明帝叫去訓了一頓。
雲笙不願見公子為了一個女人將自己的前程毀了, 忍不住勸了幾句, 容珺卻不以為意,反倒突然對著懷中人自言自語起來。
男人唇邊勾勒著恰到好處的溫潤笑意,眸色溫柔的看著懷裡的小姑娘,溫聲呢喃:“嬈兒彆怕,我不會讓她的人找到你的。”
他看起來與平時無異,從小跟在容珺身邊,伺候他長大的雲笙,卻是立刻就發現公子的不對勁。
男人雙眸漆黑深沉,仿佛連光都透不進去。
情緒恍若瀕臨崩潰邊緣。
雲笙瞬間背脊發涼,就連呼吸也被一股毛骨悚然的冷意給占滿。
公子的模樣,明顯不對勁。
雲笙隱隱覺得,雲嬈姑娘若是再不醒來,公子怕是真的要瘋。
所幸當天下午,昏睡數日的小姑娘終於睜眼。
雲嬈並不知道自己會病得這麼重,醒來時,見到容珺下巴冒出了一點青胡茬,麵上雖揚著開心的笑容,卻完全掩不住憔悴,不由得微微一怔。
但很快的,她就想起自己為何的病倒。
容珺見到小姑娘默不吭聲的撇過頭,不再看自己,對少女近乎病態的執拗在血骨中肆意翻騰。
一股難以壓抑的躁意竄了上來,夾雜著酸澀與火氣,一路燒進心口。
容珺不想再嚇到她,極力壓製著躁意,不論是目光、語氣,或是一切的言行舉止,都充滿了隱忍與克製。
留給她的隻有如沐春風般的溫柔。
“嬈兒要是生氣,打我便是,彆再憋出病來。”
男人嗓音低沉溫潤,帶著無可奈何而又寵溺的笑意。
雲嬈不說話,緊緊閉上眼。
不理他,不看他。
男人微涼的指尖撫上臉頰,想像平時那樣安撫她時,她甚至煩躁地揮開。
之前被容珺鎖在屋裡,哪裡也不能去時,她非常絕望,對容珺更是失望。
甚至有點不明白,為何老天要讓她再重活一世。
也不明白,為何容珺明明也重生了,卻還是重蹈覆轍犯下前世的錯,將她收為通房。
雲嬈覺得自己逃不過前世的命運,就算現在容珺將她藏在外宅,等到將來他要成親,她的下場肯定也和前世相差不遠。
容珺怔怔地低眸,看著自己被揮開的手,眼中有些迷茫,充滿受傷。
小姑娘分明醒了,卻與昏迷不醒時差不多,對他不理不應。
甚至……抗拒他。
酸澀猶如蔓藤在心中瘋狂滋長。
男人手指微蜷,驀地緊攥成拳,喉嚨發緊,手背青筋畢露,極力壓抑內心的焦躁。
“嬈兒。”再開口,滿嘴都是苦澀。
男人胸膛急促起伏,終是再也忍耐不住,上榻將人緊攬入懷。
“鐘鈺那日打過罵過之後,我已經知道哪裡錯了,我以後不會再鎖著你。”
所以不要再生氣,彆不理我。
他解釋著,語調不似平時那般慢條斯理,反而帶著急切、不安與……罕有的暴躁。
雲嬈聽見鐘鈺的名字,這才有了反應。
“……我想見阿鈺。”
容珺渾身一僵,從她一醒來就被徹底無視的躁意再也壓抑不住。
男人眼神瞬間冰冷,狠戾而瘋狂,點點猩紅自眼尾暈開。
他突然無比嫉妒鐘鈺,甚至有一股衝動,想一刀殺了她,這樣他的嬈兒就不會一醒來隻想著彆人,卻連一眼都不肯給他。
但是殺了鐘鈺,嬈兒會難過的。
嘖,他不想她傷心難受。
容珺沉默片刻,因為極力壓製心中殺意而微微|顫|抖的指尖,再次輕輕撫上少女精致白皙的臉龐。
“嬈兒乖,看我一眼,我馬上讓人將鐘大夫請來。”
男人聲音乾澀,溫柔到極致的語調中卻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
雲嬈覺得男人的要求很無理,極度不想理他,但她實在太想見鐘鈺。
她想問鐘鈺,之前岑煊說要幫她尋的假死藥,究竟有無著落。
小姑娘似是猶豫,好一會兒才有些不甘願的轉過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就一眼,看完又飛快地扭開頭。
容珺微怔,垂下眼眸,無奈苦笑,箍在她腰肢上的手臂圏緊了一些。
雲嬈早就習慣被男人從後抱住,起初不以為意,直到男人微燙的呼吸灑在頸側,她才微微一僵,突然意識到危險。
她立刻出聲,呼吸漸次急促:“公子不能出爾反爾,我剛剛已經看你了。”
耳邊傳來男人低啞的笑聲。
“我如果就是想出爾反爾呢?”
“……”無賴!
她就知道,公子果然就和以前一樣的無恥,什麼翩翩君子,都是假的。
雲嬈咬了咬唇瓣,眼波流轉,眸色微冷,很快就軟著嗓子小聲哼唧:“公子,阿嬈還難受,你趕緊讓阿鈺來給我瞧一瞧。”
就如鐘鈺所說,小姑娘一旦撒起嬌,這世間沒有幾人拒絕得了,容珺也不例外。
那天在百味樓,那是被醋意淹沒,才會氣得一口拒絕,如今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好不容易醒來,還似小貓一般,有氣無力懶懶嬌嬌地說難受,他哪裡舍得再逗她。
剛才因為鐘鈺而騰起的醋意與殺意,登時消逸無蹤,立刻讓人去將鐘鈺請來。
然而鐘鈺來是來了,容珺卻始終坐在一旁。
前幾日離開後,鐘鈺就已經從岑煊手中拿到假死藥,就等著雲嬈醒來之後,將藥交給她。
但現在,容珺就在一旁緊盯,她根本沒辦法把藥交給雲嬈。
鐘鈺此時就坐在榻邊,有模有樣地替雲嬈搭著脈。
容珺坐的位置,隻看得到雲嬈的臉。
男人全然不知鐘鈺麵上故作沉吟,實際上正背著他,對雲嬈擠眉弄眼,用眼神意示她快點想辦法將容珺支開。
雲嬈知道容珺在看自己,不敢與鐘鈺眼神交流,隻能在鐘鈺的手背上輕點兩下,表示她也沒辦法。
她醒來之後,容珺就寸步不離的守著她,像是她怕會不見一般,緊迫盯人的毛病比第一次被捉回來後還要嚴重。
鐘鈺皺了下眉,一雙眼滴溜溜的轉,沉吟半響,忽地驚呼出聲。
雲嬈並不知好友要做什麼,瞬間就被她嚇到,隻以為自己的病並不單純,麵色煞白:“怎麼了?可是我的身子有什麼問題?”
容珺早在鐘鈺出聲的剎那,飛快來到榻邊,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下:“如何?”
鐘鈺愁眉苦臉的看著好友,臉上露出許些猶豫,接著看向容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男人清雋的眉眼微彎,笑容一貫溫和,漆黑如墨的眼眸卻是透著森冷的寒意:“嬈兒膽子小,鐘大夫有話直話便是,不要這樣嚇她。”
“……”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