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如一日的自責與痛苦,本來就折磨得岑太傅喘不過氣,如今這個夢,就像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逼得他再無法自私的隻顧及妻子感受。
他像瘋了一樣的說個不停。
岑母哆嗦著嘴唇,不發一語。
她不知丈夫的醉言醉語是真是假,卻很快就承受不住打擊,整個人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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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
雲嬈知道岑煊那句話的意思,岑煊與容珺交手多次,非常明白容珺有多瘋狂。
如今陸君平肯定已經知道溫家認回女兒的消息,容珺為了確認她還活著,必定會千方百計想見她一麵。
按容珺對她過份偏執的獨占欲,極有可能這幾日就會夜探相府。
雲嬈第一次出逃時,溫釋月就陪在她身邊,親眼見過容珺的瘋狂。
聽說他知道雲嬈跑了之後,為了回京,不惜一刀撞在陸君平劍上,後來更是連夜快馬追到客棧,左肩差點就廢了。
得知岑煊留宿相府,當晚也來到雲嬈所在的明珠閣。
“這些天還是我陪你一塊睡罷。”溫釋月說。
相府雖然戒備森然,還有著溫延清與岑煊鎮守著,但溫釋月怕雲嬈不安,特地過來陪她。
當初溫釋月假扮丫鬟時,雲嬈就對她極為好奇,自然不會反對和大姐姐擠一張床。
“當初大姐姐為何要易容,還要裝成丫鬟護送我出城?”
雲嬈剛沐浴完,隻著一件中衣,白皙瑩潤的肌膚透著淺淺的粉紅色,一張鵝蛋臉如出水芙蓉,像是能掐出水來,漂亮得不可思議。
溫釋月很早就天南地北,四處遊走,饒是她見過不少美人,卻也不得不承認,雲嬈的確與自己的親妹妹一樣,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雲嬈一雙美目媚意天成,嫵媚中卻又帶著純真稚氣,唇角微微上翹,眼角眉梢就都透著甜。
溫瀾清則是大家閨秀的美,端莊大方,禮節周全,談吐優雅,美而不媚,笑起來眼睛似彎彎小月,端莊中透著可愛,極富靈氣。
溫釋月突然有些煩惱,兩個妹妹都出落得如此漂亮,這可該如何是好。
“當初元燁幾乎確定你就是知知。”
溫釋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雲嬈的臉,嗷,她的臉果然就跟看起來一樣,柔膩似酥,觸感極佳。
“他知道我這些年一直在找你,我們也一直保持著聯係,他不放心將你交給彆人,就問我要不要扮成丫鬟跟著你。”
雲嬈沒想到岑煊那麼早就猜到她的身份。
兩人天南地北的聊著,就在一股倦意湧上心頭,雲嬈已經眯起眼打盹,外頭驀然傳來些許動靜。
她瞬間清醒過來。
溫釋月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意示她留在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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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珺想夜探相府。
陸君平雖然極力阻止過他,但沒用。
容珺現在看起來雖然與平時無異,卻仍舊是那個為了雲嬈可以不顧一切的瘋子。
榮國公不過是五品小官,府邸就已是戒備森然,更遑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相府邸。
陸君平阻止不了,又怕容珺出事,隻能舍命陪君子。
好歹他名義上是溫貴妃的兒子,儘管兩人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溫斯年依舊是他名義上的舅舅。
要是真出了什麼事,有他在,溫斯年這個舅舅好歹會看在他與溫貴妃的麵子上,放過容珺。
按理說,以容珺的身手,的確是可以在不驚動守衛下夜探相府。
假如溫二公子與岑煊沒守著的話。
陸君平身手雖不錯,但和容珺一比,可就差得遠,他不想拖累好兄弟,就隻站在相府圍牆外等著。
沒想到容珺剛躍上圍牆的簷瓦沒多久,陸君平就聽見刀劍相交的碰撞聲。
陸君平心道壞了,二話不說跳了上去。
想要幫容珺,這才發現簷瓦上,等著容珺的不止溫家公子,居然就連岑煊也在。
跟容珺交手,打得不相上下的還是那個傳聞中不會武功,隻懂得花天酒地的溫二公子溫延清。
岑煊正好整以暇的抱著手,從容不迫的看著他們打。
“……”陸君平覺得大事不妙。
或許是容珺顧及溫延清是雲嬈親生兄長的關係,出手並不像要衝入火海那日那般狠戾絕決。
他知道雲嬈有多在乎親人,他不想傷害她的親人。
溫延清似是察覺到容珺手下留情,輕眯起眼,驀地與他拉開距離。
溫釋月就在不遠處觀察著他們,她已經看著兩人打了好一會兒。
就在她回頭,想告訴雲嬈沒事,讓她安心入睡,卻看見小姑娘早在不知何時也跟了過來,縮著纖弱的肩膀躲在她後頭。
溫釋月笑容無奈:“不是讓你待在屋裡?”
雲嬈手指微蜷,目光有些不安地往上瞟。
溫釋月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最後落在一襲精白錦袍,勁瘦挺拔,身姿修長,俊美絕倫的男人身上。
月光下,男人如玉的臉龐更顯蒼白,抿成一直線的薄唇毫無血色,微微上挑的鳳眸帶著一股冷意,眼尾有猩紅暈開。
容珺線條淩厲漂亮的下顎冒出一層青青的胡渣,看上去非常落魄,半點也不似雲嬈記憶中,那個儒雅溫潤的翩翩貴公子。
男人那雙漂亮的雙鳳眼有些腫,看起來像是哭過。
雲嬈沉默的看著。
眼裡雖然透著擔憂與些微的緊張,除此之外,卻再無其他情緒。
她的確曾經瘋狂的,奮不顧身的喜歡過他,深愛過他,但那都已經過去了。
她不想再喜歡他,他太可怕了。
容珺的控製欲跟獨占欲,實在太過於強烈,強烈得令人窒息。
她沒有辦法,也不想再忍受那種被他處處限製的感覺。
“你放心。”
溫釋月知道雲嬈是被容珺養大的,容珺對她來說,說是救命恩人也不為過。
“我已經交待過景德,容將軍左肩還有傷,讓他下手彆太重,不要把人打成殘廢。”
溫釋月話剛落,雲嬈就聽見溫延清那貫有的,冷冰冰懶洋洋的聲音緩緩響起:“不知容大將軍如此大費周章夜探相府,有何貴乾?”
容珺握了握手中鐵笛,低沉的嗓音中某種透著壓製到極致的情緒:“我隻是想見嬈兒一麵,確認她平安無事即可。”
溫延清懶散的垂下眼,勾唇冷笑:“我妹妹自幼病弱,自小就寄養佛寺,這幾年身子才有好轉,前幾日才接回京,容大公子怕是認錯人了。”
容珺低眸不語,握著鐵笛的手指節青白,像是在壓抑隱忍著什麼。
好半晌,才又開口:“我知道她沒死,你們不用費儘心思藏著拽著。”
他撩起眼皮,直勾勾地看向岑煊,身體因為過度克製而緊繃輕|顫:“讓我見她一麵。”
岑煊不以為然地說:“不,她死了,我親眼看著她咽氣的。”
容珺瞳仁逐漸被黑暗占據,浮現痛苦之色,他極力地克製著,心底翻湧著如何也壓抑不住的憤怒火焰。
就在他想再次準備硬闖,眼角餘光卻驀然瞥見躲在溫釋月身後的那抹嬌小身影。
容珺僵住,一時間忘記了要怎麼呼吸,雙眸瞬間恢複清明。
他下意識地想靠近她。
溫延清卻絲毫不讓他有任何接近的機會,毫不猶豫地,再次動起手來。
雲嬈近在眼前,容珺已經無法思考,忘了眼前男人是她的兄長,招招狠戾。
溫延清身姿逐漸狼狽,岑煊挑了下眉,想出手,陸君平卻一個閃身,擋在他麵前。
“他就隻是想見她一麵,這裡是相府,有你們在,難不成他還能對她做什麼?”
陸君平說話的同時,容珺手中鐵笛已狠狠砸上溫延清的胸|口。
溫延清猝不及防,生生嘔出一口血。
他眸光微閃,故意偏過身,一腳踩空,直直摔了下去。
溫釋月臉色微變,立刻上前查看。
雲嬈緊跟在後,神色同樣緊張。
“二哥哥。”雲嬈來到溫延清麵前,他已經閉上眼,看起來像是昏了過去。
少頃,容珺也跟落地,來到幾人麵前。
“嬈兒……”容珺伸手,想將人拽回懷中,溫釋月卻早一步攔在他麵前。
她雙手握拳,擺出戰鬥姿勢。
雲嬈怕容珺又動手傷人,連忙喊道:“容珺,你已經傷了我的二哥哥,要是敢再傷我大姐姐,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容珺僵住手臂,慢慢將手放下來。
溫延清就倒在雲嬈身邊,她慌亂地拿出帕子,小心翼翼而又溫柔的替他擦拭嘴角血漬。
此時少女眼裡隻有她的二哥哥,從她見到自己的那一刻起,就連一個正眼也沒給過他。
她再也不是那個眼裡心裡隻有他的小丫頭。
再也不是。
容珺雙拳緊握,即便那人是她的親生兄長,也叫他難以忍耐,瘋狂嫉妒。
岑煊來到雲嬈身邊,蹲下|身,仔細查看溫延清。
半晌,岑煊黑眸掠過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沒事。”
雲嬈這才放心下來。
“二哥哥沒事就好,阿兄快帶他回房。”
容珺聽見她對岑煊的稱呼,像是被人淋了一桶冷水,從頭冷到腳。
“你剛剛喊岑煊什麼?”
“你為什麼喊他阿兄?”
岑煊起身,將雲嬈護在身後,唇角挑起一抹冷笑:“因為我才是她的親哥哥,她是才是我們岑家真正的大姑娘。”
陸君平愣了愣:“那岑時卿呢?”
岑煊看了他一眼:“她是皇上為博你母妃一笑,強塞給我們的,假千金。”
容珺腦袋空白一瞬,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個耳光,耳膜嗡嗡作響。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心口像是被人紮滿了針,一根又一根的,不停落下,無窮無儘的痛苦與絕望從心底深處蔓延開來。
他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
他到底做了什麼?
容珺胸|口一陣翻湧,一抹猩甜湧上喉頭,生生吐出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