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算明白為何當年知知會毫不猶豫就跟著容珺回京,也不怕他是比牙婆更壞的人。
這母女倆的眼光可謂一脈相傳。
“之前聽元燁說,七皇子遇刺時,是你舍命護下他,並留下活口,聖上才沒有追究元燁的護衛不周。”
岑煊既然決定湊合容珺與自己的妹妹,回京之後自然沒少在岑母麵說多說容珺的好話。
容珺聽見這一番話,即刻偏過頭,朝岑煊微微點頭道謝。
兩人前世雖不對付,卻也是勢均力敵的對手,他對於岑煊雖是厭煩卻也敬佩,如今兩人站在同一陣線,容珺早已放下心中成見。
岑煊依舊眉眼冷淡,不予理會,倒是看到妹妹朝自己眨眼,笑容甜甜的用眼神和自己道謝時,朝微勾了下唇角,目光溫柔。
“……”容珺突然又想把岑煊那雙眼挖出來,越看越不順眼。
容珺如今雖行動自如,衣袍下卻仍纏滿繃帶,渾身上下都敷著藥,所到之處皆散發著淡淡的藥香。
岑母長年於藥為伍,對藥味雖不敏感,卻還記得雲嬈剛才的話,說容珺傷未痊愈,趕緊催促容珺快點回府休息。
雲嬈離府時,仍有些不敢相信竟會如此順利。
“舅舅,娘這是怎麼回事?”回府路上,雲嬈忍不住問。
溫斯年意味深長的笑了下,搖頭:“我也不知道,大抵是得知容將軍於牙婆手中搶下你,突然就釋然了。”
雲嬈覺得舅舅說得極有道理,雖然還是覺得奇怪,到底沒再多問。
這一頭,溫岑兩家可說喜事連連,另一頭的何家卻沒那麼好過。
自行宮之後,何家一係接連出事,小至遠親仗著太子勢力欺淩百姓、狐假虎威的惡霸行為,大至何國舅收賄賣官,高達萬兩,且不止一人,被禦史一狀告到皇帝麵前,朝野一片嘩然。
何家於朝中勢力並不小,自是馬上有不少人跳出來替何國舅說話,要皇上明察,莫要錯怪好人。同一時間,也有不少人強烈譴責,兵部尚書安平侯更是站出來直言,禦史所言並非空穴來風,同樣要皇上嚴察,以正國法。
前朝動蕩不安,何皇後在後宮也不好過,原因無他,今日皇上下朝之後,居然親自帶著太子到詔獄與死士對質。
原來,岑煊早在眾皇子遇刺第三日,就已從死士口中問得幕後指使者,死士一口咬定他為太子秘密豢養的死士,甚至直言,自七皇子認祖歸宗,寄養於溫貴妃名下開始,太子感到威脅,為鞏固自己的地位,遂開始暗中策劃此事。
太子隻覺得荒謬至極:“父皇,他在撒謊,兒臣從來沒有豢養過什麼死士!”
在大淩,豢養死士可是死罪,意同謀反!他為明帝嫡子,又是堂堂太子,何家在朝中的威望也不小,他為何要做這種損人不利己之事?他瘋了嗎?!
再說,就算明帝有意扶持陸君平,甚至將他原本選定的太子妃溫瀾清,指給了陸君平,那又如何?隻要他不犯錯,他依舊是大淩的太子,這天下將來還是他的。
太子在何皇後的高壓教育下,忍耐了這麼多年,心中雖然時常氣憤不甘,卻也知道一切要以大局為重。
“父皇,兒臣在您眼中難道真的如此愚笨?兒臣明知您有多重視中秋宴,怎麼可能蠢到在您麵前對眾皇子下手!”太子英俊的臉龐,在詔獄中昏暗的燈火下,逐漸猙獰。
詔獄陰寒,空氣中還彌漫著血腥味,明帝背對著太子,負手而立,微微對著太子的側臉晦暗不明。
太子見明帝久久不語,眸色一凜,不敢相信的看著他:“難道您以為兒臣受傷也是苦肉計?”
明帝不知是太失望還是太生氣,竟從頭到尾都不願看他,隻擺手,沉聲道:“來人,將證物呈上!”
太子看著眼前“證物”,身姿微晃,一顆心直往下沉,還想辯解,明帝飽含威儀的聲音卻已響起:“來人,太子身染重病,不宜出東宮,即刻起,任何人無詔不得進出東宮!”
何皇後還在為母家兄長苦惱,就聽見太子病重的消息,險些活活暈死過去。
待問個仔細,這才發現太子根本沒有病重,而是被皇上囚於東宮!
“哪來的人證物證皆在?!”何皇後原本一邊修剪著截在花盆裡的月季花枝葉,乍聞此事,氣得渾身哆嗦。
身旁的老嬤嬤怕何皇後傷到自己,連忙接過她手中剪刀。
“回皇後娘娘,奴才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隻是岑指揮使的確從死士身上搜出了太子的貼身玉佩。”
太子有沒有豢養死士,何皇後最清楚,根本就沒有的事,皇上居然一個機會也不給太子解釋,就直接將人幽禁起來!
何皇後麵色陰沉,卻越是怒火攻心越是冷靜。
不久前何家才爆出一連串的事,她的兄長前腳才被壓進詔獄,太子後腳就被囚禁,顯然有人要趁此次至何家於死地。
何皇後雙眼通紅,一張臉白得沒有血色,咬牙切齒:“溫家這麼快就坐不住了?岑元燁從死士身上搜出太子玉佩?不愧是走狗,果然狼心狗肺!”
她覺得一切荒謬至極,大笑出聲:“他是太子伴讀,自幼與太子交好,這些年來不知出入東宮多少次,皇上怎麼知道那玉佩究竟是從死士身上搜出來的,還是他岑元燁陷害太子的!”
岑煊忠於明帝,這幾年來不知替明帝做了多少醃臢事,明帝自然對他深信不疑,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即便皇帝有心包庇太子也難。
難怪,難怪行宮發生那麼嚴重的行刺事件,明帝卻這麼久都沒有動靜,更沒有發怒怪罪任何人,原來是在顧忌著何氏勢力。
難怪要等到何家接連出事,才終於對太子發難。
當務之急,還要是先替太子求情才行,哪有人笨到將玉佩給死士的,皇上隻是一時被岑煊蒙騙,隻要她耐心解釋,隻要皇上細想,必能嗅出其中貓膩,還太子清白。
何皇後很快就來到禦書房,求見皇上,沒想到還沒進禦書房,就聽見裡頭傳來皇上的愉悅的朗笑聲與溫貴妃的嬌笑聲。
饒是何皇後再有修養,也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罵:溫昭昭這個賤人!
如今溫貴妃名下的七皇子與五公主不日就要成親,太子如今還被禁幽起來,何家一倒台,朝中便是溫岑的天下,太子也離被廢不遠了,明帝如今又對七皇子寵愛有加,一再扶持……
到時陸君平成了太子,這溫岑兩家便要比如今的何家還要強勢鼎盛!
她真的沒想到溫昭昭兩個兒子死了,居然到頭來還能多個兒子,一路扶搖直上。
何皇後臉色鐵青,渾身嗖嗖涼透,幾乎維持不住席日的優雅從容。
溫貴妃離開禦書房時,何皇後猶立於原地,麵色晦暗不明。
太子病重一事不久之前已曉喻六宮,溫貴妃如何不知何皇後如今正在氣頭上。
想必,剛才她與皇上的歡笑聲,她這位好姐妹都儘收耳底了?
溫貴妃明眸掃過何皇後,紅唇微勾。
她與何皇後私下雖然早已撕破臉,在明帝麵前卻還是一對相敬相愛的好姐妹。未免落人口實,隻能上前福身請安:“臣妾見過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何皇後冷笑:“妹妹無需如此多禮。”
溫貴妃微微笑了下,輕聲歎息:“臣妾聽聞太子病重,想來娘娘定是心急如焚,臣妾就耽誤娘娘了。”
太子無緣無故病重,溫貴妃也覺得事有蹊蹺,她本就不喜歡落井下石,不欲與何皇後多說,沒想到何皇後並不打算這麼輕易讓她離去。
“本宮聽聞五公主與容將軍的婚事就定於下月二十九?”何皇後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並未讓她起身。
溫貴妃與何皇後始終維持著表麵和平,以往兩人見了麵,何皇後也從未在人前為難過她,溫貴妃可說很久沒有維持這麼長時間的福身姿態,她素來身嬌體貴,沒一會兒,便有些受不住,額間沁出薄汗,身子微微搖晃。
“是。”溫貴妃垂眸。
何皇後上前一步,意味不明的低笑了聲,又問:“七皇子與溫二姑娘的婚事,應該就定在十一月十七?”
“是。”溫貴妃眸色漸冷。
何皇後見她臉色發白,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眼中笑意更盛:“要是在此時,百姓們知道我們的五公主,也就是溫家的三姑娘,其實根本不是什麼自幼病弱,而是從小就被擄走,甚至還曾經在國公府當過丫鬟,當過容子玉的通房,早就失了清白……”
溫岑兩家既然敢明目張膽的陷害太子,欲拉他們下馬,那麼他們何家也不會坐以待斃,大不了魚死網破,誰也彆想好過!
何皇後輕撫頭上珠釵,巧笑倩兮:“妹妹說,到時候,溫家這兩位姑娘的婚事可能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