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2 / 2)

趙令妧的心情猶如被颶風吹著的風箏,一會兒高高飛起,一會兒狠狠落下,總是搖擺不定。

摔落的次數多了,叫她的心千瘡百孔。

她一口氣差點沒憋在喉嚨裡,好半天才道:“那又如何?”

為了裴明昉當年那一場差錯,她難過了許多年,糾結了許多年,也尋覓了許多年。

這麼多年,對方都杳無音信,什麼線索都沒有徹查清楚,卻在她即將死心的時候,終於有了轉機。

哪怕線索渺茫,趙令妧也不想放棄。

她根本顧不上什麼優雅端莊,什麼金枝玉葉的體麵,此刻在她心裡,隻有“查到些許”四字。

李思靜聲音不緊不慢,用溫和到幾乎平淡的嗓音安撫著激動的公主殿下。

她道:“殿下,之前我便稟報給您,楚家小郎君說玉佩是同同窗關撲時贏得,具體從誰手中所得,他不好細問,隻得作罷。”

“但我從楚家離開後並未立即離開,等了大約兩刻,楚家小郎君便匆匆離家,去了甜水巷。”

這個片段,李思靜剛回公主府時就同她稟報過。

趙令妧點頭:“是,正因如此,你才去甜水巷走訪調查。”

李思靜道:“咱們沒有正式追攝直牒,又不能驚動開封府,驚動晉王殿下,咱們便隻得低調行事。”

裴明昉之前出的那一場差錯,是他今生做過最錯誤的一件事,此事決不能被除親屬之外的人知曉,否則裴明昉一生抱負都將付諸東流。

但差錯並非他故意為之,奈何年輕氣盛,被親信之人算計,被人坑害至此,個中由來,已無法一一說清。

這世間,本也沒有非黑即白的事。

但此事卻已經成了裴家的心結,成了刺在裴明昉心口的利刃,成了他身體裡流不儘的血汙。

作為母親,在斥責,怨懟之後,明懿長公主迅速站了起來。

她讓人暗中查訪,努力尋找被害的女子,也努力想要彌補錯誤。

她知道有些事永遠無法彌補,破鏡永不能重圓,即便圓了,破鏡之上依舊有數不清的裂痕。

但他們總要去做的。

否則被害者又何其無辜。

趙令妧從翻湧的思緒裡清醒過來,她抬起頭,緩緩舒了口氣:“你說得對,是我著相了。”

李思靜這才繼續道:“楚小郎君是個極為優秀懂事的孩子,他從不貪玩,也幾乎不去瓦舍青樓,甚至不同旁的世家子弟那般吃茶品酒,他每日除了書院讀書就是歸家,便是丹鹿書院的陸山長都誇他年少穩重,大有可為。”

“這樣一個郎君,不可能去甜水巷私會,他去甜水巷的原因隻能是歸還玉佩。因此我隻是讓人從書院打聽,大約知道了楚小郎君都有哪幾個玩得好的同窗,這些同窗中,又是否有人住在甜水巷。”

那塊玉佩,最可能的擁有者就是甜水巷的那位同窗。

如此一來,前前後後邊都能對上。

趙令妧安靜聽著她的話,這一次沒有著急發問。

李思靜繼續道:“事情很好查,楚小郎君關係最好的同窗姓鄭,是一位平民子弟,家住甜水巷,同楚小郎君所去之處極為吻合。”

聽到這裡,趙令妧便全都明白了。

她道:“這位鄭小郎君出身如何?”

不能明察隻能暗訪,所得消息便會有疏漏,但李思靜在宮中為官多年,是她身邊最得力的心腹,趙令妧是很信任她的能力。

果然,李思靜便輕輕笑了:“這位鄭小郎君年十二,名叫欣年,父親早亡,跟隨寡母生活。”

“他十歲便考入丹鹿書院,在同窗之中頗有才明,一直穩居班中一二,就連楚小郎君都力有不逮,總是差他分毫。”

“聽聞陸山長很是欣賞他,準備在他十五之後便收為親傳弟子,親自教導。”

以極其平凡的出身,卻成為世家權貴紮堆的丹鹿書院中的佼佼者,這位鄭欣年小郎君,當是神童人物。

趙令妧聽到鄭欣年的年歲,原本明媚的眼睛暗了暗,她歎了口氣,道:“這孩子可真優秀。”

彆人家的孩子,一個比一個優秀。

李思靜卻輕聲笑笑,柔聲道:“殿下莫急,雖然這位鄭小郎君瞧著不像是同當年那位女郎有關聯,咱們也不能貿然上門去問玉佩從何而來,但這位鄭小郎君的母親孫九娘卻是個十分厲害的娘子。”

她也不賣關子,直接道:“她是個房東。”

趙令妧的兩個兒子都很優秀,自己本身也是相當聰慧,她一瞬便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在這位孫娘子的租客裡,很可能就有當年那位小娘子。”

李思靜點頭:“是,無論有沒有當年的舊人,卻肯定有所聯係,這一枚玉佩在那樣的情形下遺落,拿到玉佩之人定不會胡亂丟棄,肯定慎重存放。”

她剩下的話沒說完,除非萬不得已,否則當年那位小娘子絕對不可能把玉佩輕易給人。

趙令妧也想到這裡,她微微皺起眉頭,目光裡有著顯而易見的擔憂:“你說,她……她會不會日子艱難。”

她一邊說著,心裡跟針紮一樣難受。

李思靜微微歎了口氣,低聲道:“殿下,我們如今且要往前看,先把人找到,再去看如何彌補才是。”

找不到人,一切對錯是非,一切愧疚彌補,都是妄言。

趙令妧點頭:“是,你說得對。”

她沉思片刻,對李思靜道:“你附耳過來,我們這般行事如何?”

……

甜水巷中,沈憐雪剛打開門,就看到門外勉強維持嚴肅麵容的孫九娘以及……司馬澤。

司馬澤同母女兩個有一麵之緣,就連沈如意也記得他,這會兒見他上門,母女兩個頓時緊張起來,都想起了前幾日沈憐雪誇下的海口。

沈如意一緊張,就忍不住要去拉母親的裙擺。

司馬澤大抵看到沈如意這般反應,努力衝她露出一個友善笑容。

沈如意:“……”

更害怕了怎麼辦。

司馬澤撓撓頭,把頭上的軟襆頭撓得東倒西歪,他甚至都不敢大聲說話,壓低了聲音道:“沈娘子,今日我來是有公務。”

孫九娘就站在門口,不走也不動,她跟一尊大佛似的,卻令沈憐雪母女兩個安心。

司馬澤見過許多這樣單身女子,他知道在汴京中求生不已,她們的警惕性普遍都很高,碰見生人幾乎不會友善相處。

司馬澤想了想,便道:“沈娘子,你之前去開封府改過戶籍,把自己的戶籍從香蓮巷沈氏遷出,獨立門戶,暫時落在甜水巷四院,我說對否?”

一聽到香蓮巷沈氏,沈憐雪渾身都僵硬了。

她板著臉,好半天才遲鈍點頭:“是。”

司馬澤遵從巡檢司當差條例,並不會對百姓隨意盤查,他隻告知她他此行因由:“沈娘子,你的戶籍雖從香蓮巷沈氏遷出,沈氏名義上將你……將你除族,但族譜尚未更改,沈氏現在想要更改族譜,對族譜中人有所增減,需要你到場簽簿。”

這種宗族族譜,是需要經過當事人同意才能在官府備檔。

否則宗族之中隨意刪減人口,那宗法國規便成了笑話。

沈憐雪確實被繼母以不思貞潔,行為不端為由趕出家門,沈家也說要除名,但當時幾個年紀大的族老還健在,念在她是沈氏血脈,因此便把此事壓下。

沈氏的香水行一共開了四家,一直由沈憐雪的父親掌控。

兩年前,她父親重病,卻還未死,隻是癱瘓在床,靠人伺候並以藥食續命。

正因如此,她才會被那樣冷酷地掃地出門。

她父親還在,那麼族譜便不會變動,現在突然要變更族譜,是否意味著……

沈憐雪臉色微變,卻並無哀痛神色,她隻是心裡悶悶的,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她心裡蔓延開來,擾亂她的神智。

他死了嗎?

他終於不在了嗎?

沈憐雪心裡這樣問著,她驚訝地發現自己沒有哀傷情緒,甚至都也不覺得痛快,她隻是有些悵然。

這個壓在她母親頭上的恐怖人影,這個壓在她身上的巨大頑石,似乎終於消失不見了。

她痛快嗎?開心嗎?

好像也沒有。

沈憐雪一時之間有些呆愣,司馬澤不知道她為何白了臉,孫九娘也不知。

隻有沈如意踮起腳,輕輕抱著母親的腿。

她用自己溫暖的、柔軟的幼小身軀,溫柔地安撫著母親倉皇的心,她就安靜地抱著她,不說不言也不哭泣。

沈如意的心裡其實並非同她表麵那般平靜。

在那本奇怪的《天價王妃:霸道王爺不好惹》裡,雖然對沈家這個幾乎邊緣的家族不多提及,卻也還是有所著墨,其中就寫過一句沈家的家主變更。

沈如意不知道為何這本書要寫到沈家,但沈如意看到的章節裡,確實對沈家有所贅述。

大約就是今年,大約就是今年年末,導致她母親一生悲劇的沈家上門女婿,從周文禮變成沈文禮的沈老爺終於撒手人寰。

但沈家上下卻都對其的死亡絕口不提,也沒有什麼巡檢司的什長上門詢問,甚至一直到母親在景祐十九年去世,她都不知自己的父親已離世一年。

而此刻,沈家為何又來尋母親?

沈如意眼眸中的擔憂一下子便消失不見,她抬起頭,用自以為淩厲的目光看向司馬澤。

她不知道為何會有如此變故,但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卻不停告訴她:這不是好事。

沈如意一下子就緊張起來。

她死死看著司馬澤,猶如一隻炸了刺的刺蝟,幼小又頑固。

仿佛誰也傷害不了她,也傷害不了她緊緊抱著的人。

“我們不去。”

“我娘不去、我也不去,”沈如意衝司馬澤喊了起來,“你離開我家。”

作者有話要說:昂,說一下哈,爹爹其實也是受害者,他隻是表現得更堅強而已。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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