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2 / 2)

沈雨靈跟著他,一步步往榆樹巷裡行去。

這條榆樹巷不臨河,不臨街,甚至不挨著有名的大街市,很是有些偏僻。

沈雨靈一走進來,就能感受到巷子很是狹窄,兩邊院牆似乎就壓在臉上,顯得異常逼仄。

而且地上用的也不是青石板路,隻是一般的土路。

因是冬日,地上的塵土倒是少一些,沒那麼讓人厭惡。

沈雨靈一邊往裡走,一邊皺眉。

“怎麼這麼安靜?這裡都是住家?”沈雨靈如此問著,聲音都帶上些許顫抖。

顯然,她心裡也在打鼓。

“可方家也住香蓮巷,此處又是作何用處?”

沈雨靈邊走邊說,眼睛裡都發著詭異的光芒,她手上特彆有勁兒,死死捏在小婷手上,讓小婷疼得直叫。

“小姐,你輕點,你輕點啊。”

“小姐,你彆著急,仔細肚子裡的孩子。”

但沈雨靈就跟著了魔一般,便是小婷搬出孩子,也阻攔不了她了。她大張著那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看著巷子兩旁的門戶。

這裡同繁華的汴河大街兩側不同,沒有規整的樓屋和雜院,隻有一家家小門小戶,巷子裡的房子似乎都不大,隻一兩間的樣子,所以巷道兩側的門戶都隻有單開,距離很近,不過十來步的樣子就到了另一戶門前。

沈雨靈越走臉上汗越多。

她不僅肚子痛,也心慌,那顆慌張的心幾乎要從胸膛裡蹦出來。

吳德忠見她這般樣子,心裡是一陣陣報複的快意,他麵上卻隻帶著平靜的微笑,引著她們往裡走。

“小姐彆看這巷子不起眼,卻有許多人租住在這,租金相對便宜許多。因著白日多要出去上工,平日裡都很安靜,一點都不吵鬨,算是物美價廉。”

他邊走邊念叨:“方公子經常過來此處,對此處也很熟悉,咱們隻跟了兩天,就查到了他經常去的人家是幾號,絕對錯不了。”

他如此說著,語氣就曖昧起來:“隻是裡麵住的人哦……沈小姐你也要知道嗎?”

沈雨靈的肚子再度抽痛了一下。

她如今懷孕剛五月,還沒徹底坐穩胎,且因她一直再想生一個孩子,一連吃了許多藥才有,這孩子的懷相一直不太好,她也整日都很難受。

大夫叫她多在家躺著,心平氣和養胎,她便也養了。

隻是她這一要養胎,方言之就開始頻繁出門,整日裡不在家陪著她。

即便晚上回去,也不過同她說上兩句話便入睡,她總覺得夫妻之間似乎有什麼事,也少了些往日的親密。

但家裡上下,無論她問誰,都沒人能回答她的話,大家都隻會說不知道,隻會說姑爺在忙,到底忙什麼,在哪裡忙,卻都問不出來。

她甚至問了好多次母親,一開始母親還會耐心紅勸她,大抵是問的次數太多了,就連母親也不耐煩,開始敷衍她。

為什麼沒人關心我?為什麼我的親人都不愛我?

沈雨靈如此委屈想著,通紅的眼睛裡有晶瑩的淚痕閃過。

她不過是關心丈夫,愛護丈夫,怕他辛苦,怕他忙碌,想要關懷他一下而已,怎麼沒人能理解她呢?

沈雨靈惡毒地想:難怪父親整理日詛咒母親,母親可真是個涼薄的人。

難怪家裡的那些女使窮困潦倒,她們心思歹毒,都活該。

沈雨靈費力地跟著吳德忠往巷子深處行去,幾乎要走到巷子儘頭時,吳德忠突然在一戶門前停下來了。

這是榆樹巷一百三十八號。

他回過頭來,斜著眼看沈雨靈:“沈小姐,就是這一戶,是否要敲門而入?”

這是一戶跟彆的家宅沒什麼區彆的房門,用的最簡單的柳木門,簡單,樸實,便宜得很。

沈雨靈死死盯著這扇門,心跳突然快了起來。

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既然已經來了這裡,即便心裡在害怕,也沒有退縮的道理。

有兩道聲音在她腦海裡拉扯,一個說:“算了吧,稀裡糊塗過一輩子多好,心裡認定言哥愛你,它就會一直愛你。”

另一個則說:“不行,必須要弄清楚,要確定言哥對你的愛,絕對不能稀裡糊塗。”

這兩個聲音在沈雨靈的腦海裡反複拉扯,吵得她幾乎要瘋了。

沈雨靈使勁搖了搖頭,看起來整個人都陷入癲狂。

小婷嚇得不行,幾乎要哭出聲來,她帶著哭腔勸:“小姐,要不咱回吧,小姐你彆這樣。”

沈雨靈聽到這一句,猛地抬起頭,她死死看向吳德忠:“你會開鎖嗎?靜悄悄的,不打擾任何人的?”

“我不想敲門了,我想給相公一個驚喜。”她紅著眼睛說。

吳德忠勾起唇角,無聲地笑了。

“會啊,我什麼都會,小姐可是問對了人,但是吧……但是也不能白乾啊。”

他伸出手,擺明就是要錢。

這一刻,沈雨靈什麼都顧不上了,她直接取了一角銀子,隨意扔到吳德忠手上:“開!”

她的聲音都帶了些歇斯底裡。

吳德忠忙接過銀子,直接塞入懷中,然後便從袖子裡摸了個彎曲的鐵絲線出來,從門縫裡伸進去。

這種薄門板,裡麵隻有一條門閂,需要用鐵絲一點點往後抽,抽到一個適合的開口,門就能無聲打開。

他一看就是老手,開門當真一點聲音都無,隻聽到幾不可查的木頭摩擦聲,那木門便輕輕開了一條縫。

吳德忠回過頭來,這一刻,他臉上都克製不住興奮了。

“沈小姐,你可莫說是我做的,”吳德忠道,“咱還得在香行街攬生意呢,不興讓人知道這些。”

沈雨靈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麼名諱,隻知道他是賴三手下的潑皮,專做偷雞摸狗的生意。再說她本就是跟蹤自己的丈夫,心慌得很,又哪裡會到處宣揚這個。

眼看門開了,她便理都不理吳德忠,抬腳就要氣勢洶洶往裡走。

結果吳德忠又攔了她一下。

“沈小姐,一看你就沒做過這事,要想知道一個人的行蹤,咱們得靜悄悄的,偷偷摸摸的,才能看到真相。”

“你要真的想進去,咱就安安靜靜,悄悄進屋,可好?”

沈雨靈眉頭一蹙,她已經冷靜不下來了,腦子一團漿糊,隻胡亂點頭:“好。”

吳德忠咧嘴笑了:“這就對了。”

他輕輕打開房門,開了一條窄縫隙,然後往邊上躲,對沈雨靈小聲說:“一進去有個對著院子的裡窗,小姐記得貼牆走,若是閉著窗,屋裡人大抵瞧不見你,若是開著窗你就躲在邊上,安靜看。”

沈雨靈點頭,她深吸口氣,甩開一直拽著她的小婷的手,一往無前往裡走。

在她背後,吳德忠揚起一抹陰冷的暢快的笑意。

沈雨靈一進去就貼了牆,一步一步往裡窗邊挪,這會兒整個小院裡安安靜靜,似乎沒有人在家。

沈雨靈繞過裝水的水缸,繞過晾著衣服的衣杆,最後來到放著廚具的小廚房前,側身往前瞧看。

很湊巧的是,今日隔窗大開。

這會兒是傍晚時分,落日餘暉燦燦,把屋內的情形照耀得清清楚楚。

沈雨靈透過窗縫,可以清晰看到屋裡的一切。

隻見她的丈夫,同她“恩愛”八年的方言之,正極為膩歪地摟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一手輕輕環在她腰上,一邊在她臉上細細親吻。

那溫柔纏綿的樣子,如同一把又細又長的鐵針,在她心口裡反複猛刺。

一陣風兒吹過,沈雨靈聽到裡麵傳來交談聲:“你個死相,什麼時候娶我過門?我總不能一直不明不白跟著你,若是以後有了孩子可怎麼辦?”

“難道像你婆娘那般當十年的野種?”

方言之卻說:“快了快了,我跟你說,那女人懷孕的時候我下了點藥,她那胎懷不好的,說不好就一屍兩命了。”

方言之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快意:“她娘蠢得很,她若也一死,沈家還不是我說了算?”

那女人嬌笑一聲,忙去推他:“死相,你好嚇人的,以後可會如此對我?”

方言之笑著再去親她:“怎麼會呢心肝,我自來便最愛你,你才是我心裡的寶貝兒,那女人算什麼東西?”

方言之一邊說著,一邊不經意往窗邊看過來:“我看到她,就覺得惡心……啊啊啊啊!”

映入他眼簾的,是窗外沈雨靈那張扭曲的臉。

“你……你怎麼……啊啊啊!”

方言之說的最後的一句話,就是:“我錯了,彆殺我。”

可人生哪裡有可以挽回的過錯?

迎接他這句話的,是沈雨靈揮過來的菜刀,以及她嘴裡癲狂的念叨:“不是覺得我惡心嗎?不是想等我一屍兩命嗎?我也覺得你惡心,所以你就去死吧。”

屋子裡一下亂成一團,吳德忠死死關著房門,把裡麵男女的痛呼聲都關在了寂靜裡。

小婷已經嚇得六神無主,滿麵淚痕癱軟在地上。

吳德忠回過頭,麵容同剛才的沈雨靈如出一轍。

扭曲,恐怖,惡意滿滿。

他伸出布滿燒傷的右手,對小婷比了個禁聲的手勢:“噓。”

他咧嘴一笑,臉上是說不出的快意。

“你若是為了你小姐好,就不要把今日的事說出去,否則,她就是殺人凶手了。”

小婷臉上涕淚交流,她茫然地看著吳德忠,問:“我該怎麼辦?”

吳德忠笑容冰冷卻又肆意:“一會兒等你家小姐忙完了,你就去給她換一身乾淨的衣裳,陪她回家好好睡一覺。”

吳德忠伸出手,猛地在小婷肩膀上拍了一下。

“睡一覺,一切就都過去了,你會聽話的,對嗎?”

小婷不住地點頭:“我聽話,我聽話。”

吳德忠開心笑了:“真乖。”

“看這一場好戲,多麼開心啊。”

作者有話要說:上章和本章所寫立春風俗,參考《東京夢華錄》立春章,鞭春儀式描寫,參考其注釋(侯印國注釋版本,三秦出版社出版)。後麵開封府鞭春時通判的說辭是我杜撰的。州橋美食街參考州橋夜市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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